文∣安冬悦
音乐∣千年风雅
1
那一年，陌上花开，他还是穿梭于田埂乡野间的翩翩少年。清秀俊朗，眉目如画。
只可惜，因家境贫寒，没念多少书便辍学务农了。他其实很聪明，也很喜欢念书，只是家中光景实在惨淡，无可奈何。
他放牛，割草，砍柴，刷锅洗碗，什么都能干。撇开家境不谈，方圆十里的小伙子中，就数他最出众。
同村有户人家的女儿，原是他的同学，从小就喜欢他，他也喜欢这女孩，只是谁也没说开。他辍学之后，女孩仍常来找他。两人心意相通，都明白对方的心意。
有一次，女孩在他面前叹息，十分遗憾地说，你不读书太可惜，感觉我们的距离也越来越远了。
因为女孩这句话，他开始疯狂自学，到处收罗各种旧书集，没日没夜地读，还练了一手好书法，能吟诗作赋，二胡也拉得极好。
可尽管如此，他还是没能追上女孩的脚步。女孩考上大学，离开了家乡，临走前来与他道别。
只是道别，没有任何关于两个人的承诺，他也没有勇气争取什么，就叮嘱了一番，然后祝她一切顺利。
女孩走后，他的心空了，一时间找不到生活的意义，做什么都提不起劲。后来，他决定去当兵。
他参加过1979年中越边境自卫还击战，还在当兵时遇到了真正的爱情。
2
那是一个善良美丽、柔情似水的女孩，对他有欣赏，有崇拜，还有深深的爱。
对于感情，他原本心灰意懒，但在遇到她之后，他才体会到，什么是真正的爱情。才明白，从前那些不过是年少时的朦胧情愫。而眼前的，才是一生挚爱。
退伍后，他带着她回了老家。她是城里人，为了爱情跟他回到这偏远小山村。可来了之后才发现，一切并没有想象中那么美好。
她无法适应这里的生活，哭了不知多少回。他的父母见状，也对这未来儿媳各种不满，觉得儿子带回来的女人什么也干不了，还有什么用？
她很伤心，很想回家，于是写信给父亲，叫父亲来接。同时又与他商议，叫他跟她一起走。他当然是愿意的，可他父母说什么也不同意。
虽说他并非家中独子，还有一个弟弟，但那时候的人思想古板，认为堂堂男儿怎能让一个外地女人拐去做上门女婿？若他执意要走，父母就以死相逼。
最后，她一个人随父亲回家了。
眼睁睁看着心爱的人就这么走了，他的心痛到无法呼吸。可现实太残酷，他没能力挽回。
不久后，家中安排，给他介绍了一个女孩，是邻村的，小他十岁，可他一点也不喜欢。他的心，早已随她去了远方。但他最终还是接受了父母的安排，与那女孩结了婚，并生育了三个子女。
他心里一直装着旧爱，怎么也放不下。于是辗转打听，终于得到了关于她的确切消息。
3
她当年离开时，已有身孕，如今孩子已经上小学了，是个女儿。并且，她一直没有结婚。
他悲喜交加，难以抑制，很想去找她，去见一见这个素未谋面的女儿。
为了抽身离家去找她，他找到一个信得过的朋友，说两人一起出去做生意。但其实，做生意只是个幌子。
他去找了她。时隔多年，再见依然相爱如初。他们还有个女儿，一家三口，再幸福不过。只是，短暂相处之后，将是更久的分离。
毕竟，家中妻儿老小，全靠他养活，他不可能不管。
他终究还是回了老家。
既然心愿已了，也就不再奢求什么。远方的爱人永远藏在心底，生活的重担还得一肩挑。
半生已过，少年意气尽失，他只想在家中老老实实做个平凡人。只是经历过太多苦难，身体大不如前，重的农活已干不了了。
他曾在乡村医院工作过，后来因为卷入一起事故被开除。现在，为了谋生，他在家里开了个小诊所。闲时看书，练字，拉二胡。村里人都敬他有才，每年的春联都来找他写。
他与妻子的感情一直不好，妻子常找些琐事与他吵闹，他也全都忍了。
4
就这样平平淡淡过了很多年，在他五十九岁这一年的某一天，他发现自己嘴里长了一个肿瘤。
因儿女不在身边，他叫上侄儿，一起去县医院检查。医生说可能是恶性肿瘤，要去大医院看看。
回到家，妻子问查出什么病没有，侄儿如实说了，妻子不信，还大骂一通，说他们怕是出去玩，钱花完了就回来了。
他没什么说，也没准备去大医院治疗。他自知时日无多，唯一的心愿就是再去看看远方的爱人。
在过了一个多月后，他准备了些钱，出了门。这一去，就去了三个多月。再回来时，心情好了很多，病情也似乎有所好转。
此时，他的妻子已经知道他远方有个女人，还给他生了个孩子，所以天天吵闹。最严重的一次，她把家电全搬出来，说不与他家生活了。最后儿女都回家来，才把事情平息下去。
这件事之后，他的病情开始极速恶化，三天后就不能开口说话了。亲友去看他，他眼里只有泪。
妻子为了显得自己贤惠，做了鸡蛋花给他吃，可无论她怎么喂，他都不吃。后来，他儿子接过碗喂他，他才勉强吃了一点。
他就这样一天天熬着，始终没说出一句话来，只是偶尔会流眼泪。没有人知道他在想些什么，估计也没有人在意他会想些什么吧。
终于，过年了，村子里喜气洋溢，只是，再没人来找他写春联了。
正月初八那天一早，油尽灯枯的他，带着深深的眷恋和遗憾，永远的离开了这个世界。
报丧的鞭炮声，彻底打破了新春清晨的宁静……
岁月悠长，山河无恙。陌上花又开，田埂乡野间多了一所新坟。春光灿烂，再不见昔日少年郎。
-END-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