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先生今年37岁，曾经在国企工作，5年前出来和朋友经营一家小公司，还算稳健发展。老婆是大学师妹，在另一家国企工作，儿子8岁，岳父母和他们一起生活，不吵架的时候家庭生活也算和睦幸福。
只是，不吵架的时候越来越少。吵架十有八九是为了儿子。
陈先生眼里的儿子，太调皮，总跟大人对着干，外公外婆妈妈都宠着他，任他在家里横行霸道。儿子在家里也就怕爸爸，叫陈先生恶爸爸。
仗着家里人宠他的多，儿子跟爸爸针尖对麦芒，一个钉子一个眼。儿子在小区游泳把一个不会游泳的小伙伴的游泳圈故意弄坏，差点惹出大祸。陈先生想让儿子尝尝呛水的滋味，把儿子拉到卫生间，往面盆里放满水，把他的头往水里按。才按两下，儿子杀猪一样嚎叫，妻子就疯了一样拿着菜刀要跟陈先生拼命，岳母陪着孙子哭，岳父凶巴巴地两边骂，家迅速变成了疯人院……
陈先生认为家里的矛盾焦点是孩子，岳父母老婆对孩子娇惯，还不准自己严管，大家心里都憋闷。
我摇摇头说，顽皮的儿子顶多是个导火钱，真正令你憋闷的可能是其他问题。
他不吭声，我换了个话题，问他每天工作结束后第一个念头是不是回家？
他说不是，更愿意在外面待，觉得跟朋友在一起轻松愉快些。
我说我可以把这句话理解为你在家里有较大压力且没能给压力找到好的发泄渠道吗？他想想说可以。
我请他谈谈家里的几位成员。他说岳父母退休前都是重点中学老师，但不知为何对孙子的教育一点办法没有。妻子从小家庭环境很好，备受宠爱，总有一种优越感。
我又问起他的原生家庭，他和自己父母的关系。“我老家在四川农村，父母和姐姐姐夫一起生活。我每个月会寄钱回去，但人只有过年才会回去。回到老家的感觉也有些复杂，家人待我像贵宾，一方面我觉得很荣耀，另一方面也觉得这种荣耀不真实，反倒让我和他们之间有了疏离，心里觉得别扭。”
我拿出一盒明信片，里面有12张不同建筑的图片，请陈先生从中选出自己喜欢的三张。他选的都市高楼，森林木屋，海滨别墅。
我请他继续从喜欢的三张里选出最喜欢的一张，他毫不犹豫选择了森林木屋。
我告诉陈先生，这盒明信片的名字叫家，请他选择喜欢的图片其实是做一个他心目中家庭愿景的心理测试。知道仍有机会修改自己的选择后，他说不改，尊重第一感觉。
选择森林木屋往往意味着人的内心压抑、疲惫、孤单，渴望简单轻松的家庭生活，渴望与亲人有更亲密的关系。
谜底揭开后陈先生陷入了沉默。过好大一阵，他突然问我知道凤凰男一词不，我说听说过。他说老婆多年前就开始叫他凤凰男，还自称孔雀女。听老婆居高临下的语气有点贬义，可能是嘲讽自己的乡下人背景。陈先生觉得无所谓，乡下人怎么了，一切靠自己打拼，心里踏实，比城里那些啃老族强多了。
我点点头说对，凤凰男首先让我想到的就是踏实努力，积极进取，是一个值得自豪的称谓。他充满疑惑地望着我，我请他继续专注地看着自己选出的那张森林木屋，想象自己回到了童年，待在木屋里的情景。
大约过了两分钟，他突然捂着胸口说心里难受。我叫他张大嘴深呼吸，让尽可能多的氧气进入身体。
慢慢平静下来后，他说刚才望着明信片上的小木屋，仿佛回到了小时候，做错了事正在挨父亲打。他说从有记忆以来，三天两头都在挨打，直到考上县里的重点高中，在家里的地位才有了逆转，父亲对自己从又凶又恶变得诚惶诚恐。
我问陈先生小时候挨打时恨父亲吗？现在呢？他说小时候恨死了父亲，总想着长大之后找他报仇。现在倒不恨他了，只觉得他很可怜。我说再过30年，你就成了他，儿子就成了你。你和儿子心隔得很远，儿子对你只有可怜。父亲是儿子最好的榜样，你希望儿子如何，请从自己做起。
无论什么样的出生背景，都已化作肥料滋养我们长大成人，可以感恩怀想但完全不必以此自大或者自卑。从哪里来不是我们能决定的，但我们可以决定到哪里去。
文图：张娓
编辑｜杨文钊 顾小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