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育儿 > 成为妈妈,一道人生主观题还是社会客观题?

成为妈妈,一道人生主观题还是社会客观题?

生,还是不生?面对这道“孕”算题,当代青年的态度绝非简单的二元论。

尽管一些年轻人把“不婚不育保平安”当作口头禅,但他们中的不少人对于成为父母并不抗拒,只是,“它不是人生的必选项,需要谨慎对待。”

近日,人民智库发布的《中国公众生育观念调查报告(2023)》也对此作出印证——他们向20岁以上的中青年收集回2318份有效调查问卷,结果显示,“理想子女为两个孩子”(44.26%)是当前中青年群体的主流心态,还有39.30%的受访公众选择“1个”,6.95%的受访公众选择“3个”。

在对生育怀有憧憬的另一面,“不敢生”的现实困境仍不容忽视。目前,生育意愿转化为实际生育行动有不小的“折扣”。

2022年,中国人口第一次出现负增长。同期,生育补贴、购房优惠、发展托育服务、允许非婚生子女落户等一系列政策落地。

与此同时,近年来,不少探讨生育困境的豆瓣小组涌现,如“生育焦虑抱团取暖”、“生育亲历者同盟”,等等。

当“80后”“90后”自觉或被动地延迟生育,当“00后”高呼生育自由,不同的行为背后指向的却是同一种恐惧——恐育。

对于生育,年轻人到底在害怕什么?距离生育友好型社会,我们还有多远?

失控的身体

宫口从一指开到十指,在医院痛苦地挨过20多小时后,儿子降生,李想没有喜极而泣,也没感到兴奋和幸福,脑海里唯一的念头是“终于结束了”。

去年11月23日,30岁的李想升级为母亲。这是30岁前,她极为恐惧和抗拒的角色,直到生育那一刻,这种恐惧也并未消散。那时的她不喜欢孩子。

李想是一位在深圳打拼的潮汕女性。对她而言,加入生育大军是无法承受不育后果的妥协,“担心我未来会后悔,担心夫妻关系经不住没有孩子的考验,也担心周围人的声音和社会目光。”在李想看来,选择“丁克”意味着要进行无穷无尽的解释,需要更大的勇气和决心。

从小到大,在游乐园,李想从不玩刺激的游戏。她只喜欢旋转木马一类的温和游戏,“我清楚自己能够驾驭它,它也足够令我快乐。”但后来,在丈夫的鼓励下,她去尝试了一次过山车,“玩的过程很害怕、难受、甚至有点后悔。可是那一次,当我走出游乐园,我觉得自己没有白来,这场体验足够丰富。”

人生仿若一个巨型游乐园。李想觉得,生育就像坐上一场过山车,困难重重、心跳加速,可也会有神奇快乐的意外体验。

李想认为自己没有天然的母爱。但在和儿子的朝夕相处中,她一边崩溃,一边得到治愈,母子间的情感连接愈加紧密,“我好像慢慢养成了母爱,他笑的每个瞬间,我都忍不住惊叹怎么这么可爱。”

只是,李想对生育的恐惧并没就此泯灭,“我原本就把生育想象得很难,现实确实如此。”生育前,李想就担忧自我的失去,“健康、时间、精力、金钱,现在,我都一样不落地付出了。”

生育后,李想脱发严重

生育后第三个月,李想变得脱发严重,“洗一次头发,掉一大把。”她为此剪了齐肩短发,“妈妈群里,还有新手妈妈因为脱发太严重去剪了寸头。”她感觉身体失控了,“耻骨分离、肋骨外翻、盆骨宽大、膀胱膨出……”尽管体重已恢复到生产前的98斤,但李想发现过去的裤子、裙子都穿不上了,走路也变得不顺畅。同时,乳腺炎反复发作,有几次高烧不退,“连抬手都痛”。

身为互联网原住民,“00后”女孩晶晶更早就意识到生育给身体的伤害。她从高中起接触微博,在网上看见不少女性分享生育后的种种变化,有人身材走样、有人大面积脱发、也有人一夜之间长满妊娠纹;大二时,她上了一门名为《媒介与社会性别研究》的选修课,接触到女性主义,也关注起十余位女权博主。

一位在上海打拼的博主分享的生育经历对晶晶产生了不小的影响。生育前,这个都市女性看过很多婚育相关的书,向母亲询问生育的经历,和丈夫一起攒足50万元的可支配资金。她原以为自己为生育做足了准备。然而,32岁的她刚怀孕3个月,孕期荨麻疹发作的痛苦就令她难以承受。当这个“80后”决定提前两个月剖腹产、缓解痛苦时,却最先遭致母亲的不理解,也是那时,她才知道母亲孕期也得过荨麻疹,“但她母亲觉得那是不值一提的小事。”

顺着网线,在“00后”面前,婚育的神秘面纱由此提前揭开。成为母亲的经历有鲜明的个体差异,尽管社交媒体上有时也会出现一些女性分享自己顺利的生育体验,但这无法抵抗晶晶对生育的恐惧,“我害怕不确定性,也不觉得自己会成为幸运儿。”

后来,晶晶才知道自己就是“难产儿”。由于侧切生育,母亲有严重的产后漏尿,“她不敢跑步,一跑起来,就会漏尿。”可每当晶晶问起,母亲总是轻描淡写,“她觉得那是女性天然被赋予的责任。”

晶晶被这些“恐怖信息”劝退——尽管她并非坚定的不育主义者,但对生育始终怀有恐惧。这种恐惧有办法消解吗?晶晶期待社会给予孕龄女性足够的关注,做好孕前、孕期及产后辅导,“不只是关注身体健康,免费做好体检回访,告诉我们应该如何应对,还要提供心理辅导的帮助。”

职场人的育儿难

生育后,李想既要应对发生天翻地覆变化的身体,也要终日面对一个“高需求宝宝”——“夜晚很难哄睡,白天你一刻也不能忽视他,要一直陪他玩、和他说话,如果你去做其他事,他就不乐意了。”

李想的睡眠变得碎片化。晚上,儿子可能一小时醒一次。于是,她不得不一晚醒来六七次,喂奶、换尿不湿、哄睡……“可有时候,无论怎么哄,他就是哭闹,你找不到原因,很崩溃。”李想被气得拍打过宝宝几次,“把他打哭了,可问题还是没办法解决。”

照顾儿子的前三个月,李想常常边吃饭边掉眼泪,禁不住质疑自己“为什么要生孩子?”

儿童医院人满为患

儿子一生病,李想更忧虑。她每月要带宝宝去医院至少三次,“除了定期打疫苗,宝宝会时不时感冒、拉肚子、长蛀牙。”5月初,刚尝试断奶的第三天,儿子就开始感冒,咳嗽、流鼻水、发烧。她带着儿子去儿童医院挂急诊,“前面排了一百多号,等了三四个小时都看不上病。”李想说,儿子不会咳痰、也不会揩鼻涕,看着他难受的样子和人满为患的诊区,自己更焦虑。

李想觉得,增加儿科门诊数量、完善妇幼医疗服务体系是缓解育儿焦虑的关键。在浙江,《浙江省儿童医疗服务发展行动计划(2021—2025年)》也正致力于化解儿童医疗的紧张局面。该计划明确,将加强儿科资源合理布局,健全以儿童医院(妇女儿童医院)为核心、综合性医院(含中医医院)儿科为支撑、基层医疗卫生机构为基础的省、市、县、乡四级儿童医疗服务体系。

除了供不应求的医疗服务,摆在李想面前的,还有双职工家庭的托育难。随着李想回归职场,婆婆来到深圳帮忙带娃。“她年纪大了,身体吃不消,白天需要精力带娃,晚上我们只能自己管。”现在,李想和丈夫约定各管半场——做公务员的丈夫负责上半夜,晚上7点下班的李想负责下半夜。

只是,当睡眠时间被无限压缩,必然影响第二天的工作状态,李想也不确定自己和丈夫能坚持多久,“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各地政府正在积极推进普惠托育服务,其中,北京、上海的做法值得借鉴。2022年发布的《北京市“十四五”学前教育发展提升行动计划》明确,加大托育人才培养力度,鼓励有条件的幼儿园在满足3-6岁幼儿入园的基础上,利用空余学位开设托班招收2-3岁幼儿。上海则对推进托幼一体化进行了专门立法,于2022年制定《上海市学前教育与托育服务条例》,以此统筹学前教育与托育服务。目前,上海全市近1000家幼儿园开设托班,占全部幼儿园的60%。同时,上海表示,所有幼儿园尤其是公办幼儿园,都要做到托班“应开尽开,能开尽开”。

在全国各地,一些公司自发鼓励员工带娃上班,广东省也进行了创新的探索尝试。今年初,广东省发布《关于推行“妈妈岗”就业模式促进妇女就业的实施意见(征求意见稿)》,提出在全省广泛开发“妈妈岗”,主要用于吸纳法定劳动年龄内对12周岁以下儿童负有抚养义务的妇女就业,工作时间、管理模式相对灵活,方便照顾工作和育儿。

职场障碍

5月18日,产假结束、返岗的第一天,李想少了6位同事。她在这家互联网公司工作近两年,从入职那天起,裁员风波就不断。

“部门原先10个人,现在只剩下4个。”李想猜测,自己是因为生育而进入保护期才得以留下,可她依旧迷茫,“部门的正式员工编制只有3个,相当于现在多了一个人。”

人员缩减的同时,工作量与日俱增。过去,她常忙到晚上10点下班,现在更忙了。重回职场的她既想好好表现,又显得力不从心,“长期缺眠让我脑子不好使,还无法适应。”

李想的直属领导也换了人。去年,36岁的女领导生了二胎,“产假期间,她原本的位置就被人取代了。”李想叹息,女领导的处境比自己更尴尬,“她变成小组长的角色,但公司其实没有这个编制。”

在上家公司,李想还听说部门总监曾扬言,“再也不给女的升职。他寒心地控诉,‘升一个就怀孕一个’。”

女性确实更容易因生育而遭遇职场障碍,李想在决定生育前就有过这种体验。李想和丈夫曾分隔在广州和深圳两地工作。2020年初结婚后,李想为了和丈夫团聚,前后找了一年,面试了至少十家公司,也没能找到一份在深圳的理想工作。“你结婚了吗?”“现在有没有孩子?”这是面试官永远绕不过去的话题。李想不得不为家庭让步,无奈地从行业内的顶尖公司“降维跳槽”。

李想的朋友、一位资深的人力资源管理者坦言,“当我作为面试官打量已婚未育的30岁女性,会不由自主地觉得对方是随时要生育、回归家庭的一颗‘雷’。”

在杭州,31岁的语莹尽管对生育怀有憧憬,却因为生怕错过事业风口而踌躇。今年初,当语莹开始备孕,她一度纠结要不要把每日必吃的叶酸摆到办公桌上,“不放在桌面,很可能忘记吃;可如果放在桌面,好像在宣告我即将生育,担心这影响领导对我的职业能力的评估。”进行职业选择时,关系好的前辈也带着善意提醒语莹,“到了生育的年纪,别去东奔西跑的部门了,不如安定下来。”

这是大多职业女性在社会形塑下的集体选择:当事业和生育的黄金期同时临近,女性往往不得不选择回归家庭,承担育儿任务。

参加社区活动的全职妈妈

“各地延长产假的初衷是为了女性的身体健康,可这种基于性别差异的保护,反而会加重职场上的性别歧视。”在李想看来,如果想改变企业对孕龄女员工的偏见,政府需要出台更多面向企业的激励措施,“比如,给有员工休产假的企业发放更多补助,对雇佣一定比例一胎女员工的企业提供信用贷款支持,减免税收,等等。”李想认为,还可以尝试增加男性陪产假时长和父母双方的育儿假时长。

面对少子化的趋势和老龄化的压力,欧洲各国早已是鼓励生育的试验场。在丹麦,夫妻二人共享分配1年的产假,其中,丈夫至少2周;英国夫妻共享52周的育婴假;在瑞典,父母共享长达480天的带薪育儿假;冰岛则采取“3+3+3”配额制模式,即父母享有9个月的生育休假,父母各3个月,另外3个月由双方自行分配,塑造了两性共同育儿和平等就业的典型。

目前,中国各地已进行育儿假试点,大多省份规定,孩子3周岁以内,夫妻每年各享5天、10天、15天、20天等长短不一的育儿假。但问题是,“有的省份没有清晰界定各类生育休假的边界,还有的省份没有明确生育休假是由父亲还是母亲使用。”上海社会科学院城市与人口发展研究所副研究员庄渝霞指出,应从单一延长产假的做法,转向“产假+育儿假”捆绑方案,“父母育儿假首当其冲的是让男性参与育儿,规定父亲育儿休假且不可转让。”

庄渝霞曾勾勒出一种理想方案,即4个月产假+4个月父亲育儿假(配额制)+4个月父母育儿假(捆绑奖励),“4个月产假之外,硬性要求父亲休4个月育儿假,在此基础上推行奖励,父亲多休1个月育儿假,则奖励母亲1个月,以此类推,逐步实现0-1周岁婴儿主要由父母共同照料的设想。”

生育成本

“晋升无望,我只想保住工作。”生育带来的保护期只剩半年,李想禁不住忧愁自己的未来。儿子出生后,她更不敢失去工作。

李想算过一笔经济账,为了刚满半岁的儿子,自己和丈夫已经投入十余万元。“月子中心就花了4万,怀孕后,我就办了京东、淘宝的会员,每天都不停地买买买。”李想说,单是买奶粉、纸尿裤、棉柔巾等一次性消耗品,每月开销至少5000元。

“我已经很节省,追求的是性价比。”李想透露,在儿子3个月大前,自己几乎没给他买过衣服,“都是同事、朋友家孩子的衣服,宝宝成长很快,也穿不了多久。”

怀孕后不久,去年4月,李想和丈夫东拼西凑在深圳安了家,也从此背上每月2万元的房贷。如今,丈夫的月薪都给了房贷,育儿和家庭开销则依赖李想的工作,两人不得不省吃俭用,“经济压力很大,一旦我失业,感觉生活都难以维持。”

为了缓解育儿难,李想去打听过深圳的托育机构,“宝宝满半岁就可以送去,但最便宜的一家一个月也要六七千元。”她只得暗自打消这个念头,“毕竟,老人能帮忙带,是最省钱的。”

街道发放的育儿相关手册

经济焦虑是当代青年选择生育的第一道拦门虎。根据育娲人口研究团队发布的《中国生育成本报告》估算,2019年,全国家庭0-17岁孩子的养育成本平均为48.5万元;其中,浙江家庭的养育成本高达72.1万元,仅次于北京、上海,位列全国第三。

“社会能给我们足够的经济帮助吗?”李想萌生过这种念头。

2021年,四川攀枝花市成为全国首个提供生育补贴的城市,对按政策生育二、三孩的攀枝花户籍家庭,每月每孩发放500元育儿补贴金,直至孩子3岁。此后,多地拿出真金白银,加入发放生育补贴行列,其中大部分集中在省会城市,云南省是全国目前唯一在全省范围内统一发放生育补贴的省份。在浙江温州市,补贴对象拓展到一孩,按政策生育一孩、二孩和三孩的分别予以发放一次性生育补贴1000元、2000元和10000元。

“有补贴当然好,但现在杯水车薪。”李想说,有更多经济状况不如自己的家庭,“现在的补贴力度不足以鼓励大家选择生育。”

李想坦言,足够的生育补贴和完善的托育、医疗服务,确实会在一定程度上缓解生育焦虑,但她更在意的是,“如何真正摆脱职场中的性别歧视和家庭中不平等的育儿分工。”

(文中李想、晶晶、语莹均为化名)

(来源:潮新闻)

本文来自网络,不代表趣头条立场,转载请注明出处:https://www.ngnnn.com/article/12_176225.html
上一篇带孩子看《灌篮高手》,是对热血青春最好的传承
下一篇怀孕二十八周后,避免做的几个动作,容易导致意外发生!

为您推荐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