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洛地理：寻踪宛洛古道

宛洛古道示意图绘制赵韵

从洛阳开车去南阳，走高速大致有两条路可选：一是直接南下走二广高速，两地相距约220公里，中间会穿过长长的伏牛山老界岭隧道；二是经宁洛高速向东南到叶县，再由兰南高速向西南折返至南阳，距离比直接南下要多出约50公里。

在古代，洛阳与南阳之间的官道称宛洛古道，通常也可分东西两线。西线自洛阳南下，出伊阙关、大谷关(又名太谷关)至广成关，经汝州、鲁山入南阳，距离相对较短；东线则可从洛阳出轘辕关到汝州，走宝丰、叶县、方城入南阳，距离虽远但道路平坦。

宛是南阳的古称，读音为yuān，现在也常被读作wǎn。它在春秋时期属楚地，战国后期为秦据有，因位于伏牛山之南、汉水之北而得名南阳。东汉时，光武帝刘秀在南阳起兵而得天下，后定都洛阳，以南阳为南都，科圣张衡为此深感自豪。他曾为家乡南阳作《南都赋》，称“于显乐都，既丽且康。陪京之南，居汉之阳”。

张衡在《东京赋》中，称洛阳地形为“盟津达其后，太谷通其前。回行道乎伊阙，邪径捷乎轘辕……”这里的太谷、伊阙、轘辕都是通往宛洛古道的重要关口，汉代人由此“驱车策驽马，游戏宛与洛”，到了唐代，诗仙李白也由此“遨游盛宛洛，冠盖随风还”。

宛洛古道的西线，古称三鸦路，途中要经过三个著名垭口；宛洛古道的东线，古时称夏路，春秋时楚国由此北上中原与“诸夏”争霸，因“路出方城”，又称方城路。

千百年来，宛洛古道上发生过太多故事，也留下了楚长城、古驿站等诸多遗迹，等待着人们去慢慢发现。

广成关一带的涧山口水库

广成关与广成苑

从洛阳南下，出伊阙关或大谷关继续南行，要经过宛洛古道上的一处重要关隘——广成关。

广成关是洛阳八关之一，位于今汝州市崆峒山西南的临汝镇、温泉镇一带。当地有涧山口水库，相传昔日为广成泽所在。东汉开国，定都洛阳，便辟广成泽及其周围地区为广成苑，作为皇家的校猎场所，广成关就在广成苑的南边。

汉光武帝刘秀手下有开国功臣“云台二十八将”，其中不少都出自南阳。如位列“云台二十八将”之首的邓禹，就是南阳新野人。他后来被封为梁侯，今涧山口水库附近有邓禹村，就是以他的名字命名的。

刘秀起自南阳，得天下后以南阳为南都，东汉时期的宛洛古道上车马如织。《古诗十九首》中说“驱车策驽马，游戏宛与洛”，就描述了这一盛况。后来，广成关处又设驿站，如唐代诗人郑愔被贬南下时，就曾夜宿广成驿。

陆浑水库

楚庄王与陆浑戎

春秋时期，南阳为楚国属地，称宛邑。

公元前633年，日渐强大的楚国沿宛洛古道挥师北上，意欲称霸中原，结果被晋国教训了一通。楚国咽不下这口气，不仅立志要与晋国争霸，甚至连洛阳城里的周天子也不放在眼里。

公元前606年，年轻气盛的楚庄王再次北上，问鼎中原。他还给楚国出兵找了一个借口，就是讨伐陆浑戎。

北魏郦道元在《水经注》中记载：“伊水又东北，涓水注之，水出陆浑西山，即陆浑都也。”涓水是伊水的支流，今称顺阳河。它从洛阳市伊川县鸣皋镇的徐阳村缓缓流过，近几年所发现的陆浑戎王级大墓——徐阳墓地就在这一带。

史料记载，陆浑戎世居西北，春秋时期内迁到伊洛平原，所建的陆浑国就位于宛洛古道旁。在晋、楚两国的夹缝中，陆浑戎生存了100多年，后被晋国所灭，“陆浑子奔楚，其众奔甘鹿”，当地则留下了陆浑山、陆浑村、陆浑水库等许多地名。

九峰山楚长城

九峰山上楚长城

宛洛古道的西线，是从洛阳南下，经汝州、鲁山至南阳。今天，在汝州市寄料镇与鲁山县背孜乡的交界，九峰山上有楚长城遗迹，山下有歇马岭古关，都是宛洛古道昔日荣光的见证。

寄料镇地处汝州西南，相传因商人(一说刘秀)寄存草料而得名，这里的楚长城遗迹在九峰山之巅。楚长城又称楚方城，修筑于春秋战国时期，是中国最古老的长城，历代文献对其多有记载。如《括地志》中称：“楚襄王控霸南土，争强中国，多筑列城于北方，以适华夏，号为方城。”《读史方舆纪要》中也说：“楚置城于山上，以为要隘……几数百里，亦曰长城山。”

经历了两千多年的风雨，楚长城大多已踪迹难觅。九峰山上的楚长城因经过局部修整，尚能看出大致轮廓，告诉世人这里曾是楚国北疆。歇马岭关同样历史悠久，唐代时，诗人宋之问游历至此，曾留下“晨登歇马岭，遥望伏牛山”的诗句；明清时，这里还设有歇马岭关巡检司。

云阳关

鲁阳关与三鸦路

宛洛古道西线又称三鸦路。有说法认为，三鸦路本为三垭路，指的是古道上的三个垭口。也有史料记载，自南阳石桥至陕州观音堂，“凡数百里，皆鸦路也”。

历史上的三鸦路名气很大，但随着时间推移，今天人们已很难说清“三鸦”的具体位置。《清一统志》中记载：“三鸦路以百重山为第一鸦，分水岭为第二鸦，鲁阳关为第三鸦。”若以此为准，则三鸦路沿着鸭河穿行，“三鸦”主要分布在南召县境内，其中分水岭即南召云阳关所在地，鲁阳关则在南召县与鲁山县的交界处。

自春秋时期开始，三鸦路就是楚国北上的军事通道。为争霸中原，楚国又在北部边境修筑长城。这条路上发生过太多故事，如战国时期，楚国的鲁阳公在鲁阳关大战赵、齐、韩三国联军，“日暮挥戈，太阳为之倒退三舍”；东汉初年，刘秀派人到南阳迎阴丽华进京，沿途不少地方因此得名皇后峪、皇后镇……

大关口楚长城遗址

夏路与方城

在《史记·越王勾践世家》中，西汉司马迁留下这样一句话：“夏路以左，不足以备秦。”

何为夏路？唐代史学家司马贞在《史记索隐》中称：“刘氏云‘楚适诸夏，路出方城，人向北行，以西为左，故云夏路以左’，其意为得也。”也就是说，楚国通往中原“诸夏”的宛洛古道，称为夏路。

也有说法认为，夏路指“路出方城”的宛洛古道东线。如《方城地名志》中记载，夏路“系春秋时期楚国境内著名的南北交通干线。它从楚方城古塞大关口北出，可通向黄河流域诸国”。从地图上看，宛洛古道东线经过方城、叶县、宝丰等地，比三鸦路远了不少，但相对较为平坦。

今天，方城县独树镇有大关口楚长城遗址，也有扳倒井古驿站等，它们不仅是宛洛古道上的重要遗迹，也为人们寻找夏路指引了方向。

夏庄不见冢

不见冢与王子朝奔楚

春秋后期，东周王室发生了一场持续十几年的动乱，因“作乱”的主角是王子朝，史称王子朝之乱。

王子朝名为姬朝，是周景王的庶子，很有才干。当时，周景王虽立嫡子姬猛为太子，但对其并不满意。他有意改立王子朝为继承人，并以大夫宾孟为顾命大臣，只是还没来得及诏告天下，公元前520年，周景王在洛阳北山打猎时突发心疾去世了。

权臣单、刘二公扶立姬猛继位，就是周悼王。他们刺杀了宾孟，王子朝起兵反抗，双方互有胜负。不久周悼王病死，他们又扶立了周悼王的弟弟姬匄(音同盖)，就是周敬王。

王子朝以周王室的合法继承人自居，一度将周敬王赶出王城，但最终还是在较量中落败，不得不携周王室典籍逃往楚国，史称王子朝奔楚。

《左传》中记载，公元前505年，周敬王派人入楚刺杀了王子朝。今南阳市石桥镇夏庄墓地有不见冢，学者从其年代及规格等推断，可能与王子朝奔楚事件有关。

赊店古镇后河古码头

赊店古镇与万里茶道

明清时期，欧亚大陆兴起了一条重要的国际商道，就是万里茶道。它从中国福建武夷山一路向北，最终抵达俄罗斯圣彼得堡，全程近两万公里。在河南境内，南阳的赊店古镇、汝州的半扎古镇及洛阳的关林、潞泽会馆、山陕会馆等，都是万里茶道上的重要遗址。

作为“南船北马”的水陆转运中心，赊店古镇保留着很多与茶叶相关的商号、会馆、驿站及码头等。万里茶道经这里走陆路北上，经过汝州的半扎古寨。

半扎古寨地处宛洛古道，是清乾隆年间沿万泉河而建的一座石寨。万泉河上有重修于明泰昌元年(公元1620年)的半扎石桥，也是万里茶道上的一处重要遗存。

老界岭

南北分界老界岭

在宛洛古道上，分水岭是一个常见的地名。比如，从南召到鲁山的三鸦路上，第二鸦云阳关所在的地方是分水岭；第三鸦鲁阳关地处南召与鲁山交界，这里还有一个小鲁阳关，所在之地也叫分水岭。

小鲁阳关又称分水岭关，扼守着洛阳与南阳之间的交通要道。这里保留着一段不足10米长的楚长城遗址，据当地人介绍，本来这段楚长城有近百米长，可惜2000年修公路时被拦腰截断了。至于为什么叫分水岭，他们说，因为这里地处淮河与长江的分界。

事实上，从洛阳到南阳经过的伏牛山老界岭也是一座分水岭。其主峰呈北西——东南走向，不仅是长江与黄河流域的分水岭，也是中国南北气候的分界线。

今日周王城广场

王子朝与《山海经》

王子朝奔楚是春秋时期的重大事件。

公元前516年，王子朝在与周敬王的较量中落败，不得不离开洛阳，沿宛洛古道逃亡到楚国边境。也许是以周王室正统自居，也许是想着有朝一日还要复国，他奔楚时带了不少追随者，还有大量周王室典籍。

公元前505年，周敬王派人入楚刺杀王子朝，大量周王室典籍也从此没了下落。有学者认为，如果王子朝没有将周王室典籍交给楚国，而是一直由自己保管，则他和他的追随者很可能就是《山海经》的作者。毕竟从《山海经》包罗万象的内容来看，如果没有大量的周王室典籍作为史料支撑，是很难写出来的。当然，王子朝奔楚留下的谜团还有很多，有待人们慢慢破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