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3年9月18日，北京西城辟柴胡同的一间小房内，45岁的傅玉芳因心脏病去世。弥留之际，她告诉了自己的丈夫刘振东一个隐藏多年的惊天秘密。
原来傅玉芳原名额尔德特·文绣，曾是末代皇帝溥仪的妃子——淑妃，更是中国5000年历史上唯一敢和皇帝离婚的女人。
刘振东得知这一消息后震惊之余还十分骄傲，毕竟妻子曾是皇帝的妃子，此后也没少拿这件事出来炫耀。在妻子离世13年后，他在去世前也念念不忘妻子皇妃的身份，遗言更是让人哭笑不得。
文绣
不幸的皇室婚姻
文绣生于满洲镶黄旗的贵族官僚人家，但家族却是一个没落的贵族。祖父额尔德特·锡珍随曾官至吏部尚书，但其父亲端恭却是个屡试科考不中的平庸之辈。家里虽然不愁吃穿，但是因为文绣母亲蒋氏只是一个妾，因此日子过得在皇亲贵族中算是最下等的。
1912年辛亥革命爆发，清王朝覆灭，虽然大清皇室没有遭到清算，但是也断了收入来源，额尔德特家族也只能分家过日子，蒋氏在分得几件家具和一些现钱后带着3个孩子另寻出路，最后在北京的花市胡同里安了家。
蒋氏是汉族大家闺秀出身，修养极高，她勤勤恳恳一边帮大户人家做刺绣，一边打短工挣钱养家，不仅养活了一家4口，还在1916年将8岁的文绣送进了私立小学读书。为了方便，蒋氏给文绣取了一个汉族名字——傅玉芳。
傅玉芳十分聪慧，在学校里各门功课的成绩都十分优异，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很快就赢得了老师的喜爱，一时间在学校里也小有名气。
而随着年龄的增长，傅玉芳也越来越懂事，她知道母亲的艰辛，于是主动帮起母亲干家务、做刺绣，一来减轻了母亲的压力，二来也为自己挣学费。自力更生也成了傅玉芳对生活的态度，也练就了她倔强的性格。
1921年，末代皇帝溥仪16岁，宫中的大清旧臣决定为溥仪选个皇后，举办婚礼。
虽然大清国已经不复存在，但是溥仪仍然保留着清室帝号，居住在紫禁城内，每年北洋政府还会给予清皇室400万两的经费，皇室成员也依旧过着纸醉金迷的日子。但是这时的溥仪接受了很多新思想，萌生了去英国留学的念头，而这一想法很快就遭到的皇室的反对，因为他们担心，一旦溥仪走了，北洋政府就不会再优待他们了，于是决定为溥仪娶亲，稳住溥仪不让他出国。
傅玉芳的五叔华堪认为这是恢复家族名誉的良机，这年13岁的傅玉芳已经亭亭玉立了，虽然算不上美人，但也是身材高挑、肥瘦得体。于是华堪让傅玉芳改回了额尔德特·文绣这个名字，并拖关系将文绣的照片送进了宫里。
1922年3月，太妃和宗室权贵多次争议之后，选定17岁的郭布罗·婉容为皇后，而14岁的额尔德特·文绣则被选为皇妃。11月30日，文绣先于婉容一天正式入宫，并被册封为“淑妃”。
选为皇妃后，文绣不再读书，一家人也不再奔波而是有了新的房子，整个家族的生活也大有改观。但是文绣过得并不开心。
文绣和溥仪
文绣首次见到溥仪后就被冷落，新婚之夜也未同房，第二天入宫的皇后婉容也是如此。溥仪在《我的前半生》中描述，皇妃和皇后都不是溥仪自己选的。当时只给他看了4名女子的照片让他选，最后婉容和文绣都是皇室敲定的，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所以溥仪对于这场大婚没有一点兴趣，还感叹道皇帝也没有一点自由。
溥仪的冷落只是文绣悲哀婚姻的开始，因为接下来她还要遭到婉容皇后的嫉妒和欺负。婉容从小就被作为皇后来培养，一直认为自己是全天下最珍贵的女人，因此十分心高气傲。
因为文绣比她先进宫，婉容感觉自尊受到了伤害，而且据溥仪回忆，最开始让他选皇后时，由于分不清照片上的女子长相，于是便随便画了一个圈，圈出来的这个人是文绣，但是在皇室旧臣商议后，还是让婉容当了皇后，文绣则成为了皇妃。而这也成为了婉容的心病。
大婚后不久，后妃之间也开始出现了民间喜闻乐见的“争宠”。两人在吃饭、穿衣、写信错别字等各种小事上矛盾不断，文绣为此还写下一首《哀苑鹿》将自己比作圈养的小鹿，不得自由。
溥仪一家合影，文绣（前排左三），婉容（前排左五）
1924年北京政变，冯玉祥率军进入北京城推翻了直系军阀曹锟、吴佩孚控制的北京政府，同时也将溥仪等旧皇室驱逐出了紫禁城，皇室的封号也随即停用，以前的贵族彻底沦为平民百姓。
不久后，张作霖再进北京又赶走了冯玉祥，溥仪原本准备投靠张作霖，利用张作霖的力量再度复辟，正当溥仪还在犹豫之时，前清的翰林学士郑孝胥却跑来“出谋划策”，让溥仪去投奔日本人。
文绣听说此事之后，便跑去阻止溥仪，这时候她还认为现在已经是新时代了，她应该以更平等的方式去处理夫妻关系。于是对溥仪说：“日本人残暴，不能听这些鬼话，否则是引狼入室。”
然而溥仪复辟心切，带着一家人逃进日本驻华公馆，之后又住进了天津静园，他不断拉拢前清贵族和亲日人士，意图组建力量重新登上帝位。
文绣多次谏言却得不到回应，相反还被溥仪进一步冷落，和婉容比起来显得“失宠”，这也让她身边的仆人也不愿再亲近她，让她更加孤独寂寞，而看着溥仪在卖国求荣的路上越走越远，也让文绣对溥仪越来越心寒。
史无前例的离婚案
正当文绣绝望之时，发生了两件事从此改变了文绣的命运。
第一件是民国政府颁布了《中华民国民法》，其中第4编《亲属》明文规定允许“自愿离婚”。另一件事是文绣的远方表姐玉芬来到了文绣身边。
玉芬是一名进步女性，加之她的婚姻也是十分不幸，因此对维护女性权力有着独到的主见。在得知文绣的婚姻状况后，玉芬鼓励文绣离婚，她说：“现在是民国，法律上写着人人平等，溥仪也不过是平民一个，也得守法。你请个律师，写个状子去告他离婚，还要索要抚养费。”
正是这两件事，文绣经过深思熟虑后决定要和溥仪离婚，要争取自己的人生自由。
文绣（左）和婉容（右）
1931年8月25日，文绣以散心为理由向溥仪申请和胞妹文珊外出，溥仪同意后便让太监赵长庆陪同出门，或许也是觉得平日里对文绣过于冷落，溥仪还把自己小轿车借给文绣，让她出去好好散散心，坐车去天津市逛一圈。
可他哪会想到，文绣在离开被“冷宫”后直接住进了酒店，并告诉随行的太监赵长庆：“你自个儿回去吧，”随后拿出一封早已写好的信交给赵长庆，“文绣要去法院告皇上，决定同他离婚！”
赵长庆劝说无果后，无奈只能回到静园向溥仪如实禀告，溥仪顿时慌了神，赶忙派人去酒店想把人找回来。文绣也早有准备，在赵长庆回去后就迅速离开了酒店，住进了一个张姓寡妇的洋房里。
这个张姓寡妇也是一个思想进步的女性，她非常同情文绣的遭遇，不仅为文绣提供了食宿，还和玉芬、文珊一起在外面跑动为文绣找到了3名律师来打这场离婚官司。
不久后文绣公开登报，宣布要和溥仪离婚，法院也收到了诉状，文绣控告溥仪虐待，并不堪其辱选择离婚，同时索要衣物和赡养费50万元。
离婚报道
溥仪非常气愤也非常恐惧，他认为这件事太伤皇室的脸面，也让他这个“皇上”失了身份，加上这是中国历史数千年来第一次妃子和皇帝提离婚，各地报纸纷纷将其作为头条，以“皇妃革命”为噱头炒作，很快就引发了社会的广泛关注。
溥仪一开始看来，文绣闹离婚是后宫矛盾，将责任归结于婉容对文绣的打压和排挤，他甚至还在自传中写道“婉容总算得到了所谓的‘胜利’。”
但当时社会关注的焦点是中国法制和女性权利的进步，支持新思想的信任和维护封建思想的旧人在报纸上打起了舆论战，各方立场鲜明、口诛笔伐。
因此这场官司的意义并不简单，在众人眼里这是新旧思想的碰撞，是法制和人权的进步，但事件的热度越高就让溥仪越尴尬，这相当于是将“家丑”告知天下。
而且这个时候溥仪正忙于和日本人勾结，溥仪想以一个平等甚至高贵的身份去和日本合作，结果现在闹了一个离婚官司，对于他心中的“外交”形象十分不利。
无奈之下，溥仪也请了两个律师前去和文绣调解，一开始溥仪一方为了皇室的声誉坚持“不许离异”，即保留夫妻名分，其它的都可以谈。但是文绣一方坚决要离婚，并在社会各方人士的支持下获得了舆论的支持。
文绣很清楚，溥仪要的是面子，毕竟“九五之尊”却要因为婚姻对簿公堂，这是成何体统？于是文绣也做出不惜将事情闹大的架势，调解不成就上法庭。
天津地方法院出庭通知书
经过两个多月的唇枪舌剑，溥仪也不想在节外生枝，因为东北沦陷，溥仪要去东北这个龙兴之地做复辟大梦去了，于是干脆就签了字。
1931年10月22日（旧历9月13日），下午1点。溥仪与文绣正式脱离夫妻关系，文绣获得了真正的自由。溥仪长长舒了口气，他也没想到一场官司这么费神费力，不过为了挽回面子，他也下了一道“诏书”，称淑妃违背祖训，撤去封号，贬为庶人。结尾还不忘加一个“钦此。宣统二十三年九月十三日”。
第二天，溥仪花了重金将这道“诏书”投放在主流媒体的头条广告栏中，不知道这算不算早年的“买热搜”。至此，这场轰轰烈烈的皇妃离婚案在荒诞中收场。
离婚协议书
对比鲜明的生活
这件案子对理解中国近代法律制度是一个极好的样本。尽管有皇室的成分在里面，但也属于“家庭纠纷”。在中国传统的观念中，有“家丑不可外扬”的说法，这样的思想不利于家庭中弱势一方维护自身的合法权益。
本案不仅给民众上了一节生动形象的普法教育课，也代表着中国现代司法制度的进步和当时社会思潮的进步。堪称是中国近代法律中的司法样本。
离婚后的傅玉芳
1932年，文绣恢复了汉文名字傅玉芳，在北平的府右街私立四存小学当了一名老师，主要教授国文和绘画，这是离婚之后傅玉芳的第一份工作，也标志着新生活的开始。
她不仅是中国数千年历史上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敢和皇帝离婚的皇妃，还是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当过教师的皇妃。
不过因为其皇妃的旧身份，总是免不了遭到媒体记者的围堵和群众的围观，1933年傅玉芳不得不因此辞掉了心爱的教师工作，用积蓄在北京刘海胡同里买了一间房子，和妹妹文珊隐居下来。
期间有不少人因为其身份向其提亲，但这些人的目的都是为了传言中文绣手中的皇室奇珍异宝，于是傅玉芳纷纷拒绝。
1937年全面抗战爆发，北平沦陷后，傅玉芳家中被日伪汉奸洗劫一空，最终流落街头。她当过工人，干过苦力，最后只能在街头巷尾卖香烟为生，尝尽了人间冷暖。
1945年抗日战争胜利，北平光复。傅玉芳经过友人的介绍，在华北日报当了一名报纸校对员，因为工作认真勤奋，得到了社长张明炜的器重。
最后在张明炜的撮合下，1947年，傅玉芳和国民党少校军官刘振东结为夫妻。刘振东也是穷苦出身，17岁当兵，40岁当到少校已经是当兵当到头了，当时在北平也是在后勤工作，完全是一个闲职。
二人结婚后，夫妻感情融洽，虽然无儿无女，但也生活幸福。不过对于皇妃的身份，傅玉芳选择了隐瞒，或许她想让这段婚姻更为纯粹一些。
傅玉芳民国装
1949年，北平和平解放，刘振东当时虽然已经退役，但是原国军少校的身份还是令他有些担心，一开始他还有点怕不敢去登记个人信息，但是在傅玉芳的劝导下，刘振东还是主动坦白了自己的身份，并交代了历史问题。
人民政府经过研究决定，对刘振东不逮捕、不关押、不追究刑事责任，一切交给人民去监督管制。
1951年，由于刘振东表现良好，人民政府决定解除对其的监管，并将夫妻两人安排到北京西城区的清洁队当工人，两人再次开启了新的生活。
1953年，傅玉芳因心脏病去世，享年45岁，弥留之际，傅玉芳将自己的皇妃的身份告诉给了刘振东，后来刘振东去世前还在感慨“没想到能娶到皇帝的老婆，这辈子也算值了……”。
傅玉芳去世六年后，1959年，溥仪获得特赦回到北京。后来他也时常回忆起傅玉芳，对于傅玉芳他也很感慨，他说：
“幸好她早日和我离了婚，后来才没有成为婉容第二。这不仅是她的胜利，也是她幸福生活的起点。”
值得一提的是，婉容结局是很惨的，溥仪和傅玉芳离婚之后，一直以为是婉容挤走了傅玉芳，因此把丢面子的责任也一并扔给了婉容，便对婉容展开了冷暴力。
婉容也遇到了当时傅玉芳一样的境地，但是她没有胆量提离婚，并且她也很看重“皇后”的尊号。于是后来婉容私通侍卫、染上鸦片，私生的女婴夭折后又换上了精神病。
1946年，婉容死于吉林省延吉的一座监狱内，但是藏地不明，据说是扔在了山上。傅玉芳之后的生活和婉容相比，也难怪溥仪会说“幸好婚离得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