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强大的汉唐,为何要设立西域都护府

沿着狭长的河西走廊,走过古老的玉门关,万仞高山相对而过,茫茫戈壁瞬间填满了视野,而在一座座沙丘之间,矗立的一些人工雕筑的石柱、石墙,似乎昭示着文明曾在这里留下了一抹,曾几何时,这里商贾遍地,自然的苍茫与荒凉似乎永远挡不住来往的行者,因为填满他们内心的永远是葱郁的绿洲和金色的远方……

西域风光

这里就是新疆,而在史书上它曾经有一个更响亮的名字——西域,这片广袤的土地因汉武帝的开拓而被纳入到华夏的概念当中,在这里,中华文明迎来了一个新的高地,西域各国因被华夏的强大繁荣而纷纷前来通好,中国的丝绸、瓷器也在此时大量的销往西域,并由西域商人带到了更遥远的波斯、罗马……因为西域,西方世界第一次感知到东方的富庶,因为西域,中华文明从此远播海内,那么西域这片归附的土地是如何在中原王朝的治下融入到华夏文明当中的呢?这就要提到一个重要的机构——都护府。

都护府的历史要追溯到汉武帝时代。为了扭转与匈奴对峙的被动局面,汉武帝调整了以往的和亲政策,决定对匈奴大规模用兵,但是顾及到匈奴人彪悍的战力,汉武帝想寻找一个军事盟友共同进攻匈奴,于是他把目光投向了遥远的西域。他听说在西域有一个叫做大月氏的国家曾经遭到过匈奴人的攻击,与匈奴人有世仇,于是决定联结大月氏夹击匈奴,可当时交通不畅,对于茫茫西域,汉朝人更多的是未知,所以汉武帝派遣张骞以通商为名出使西域,可是张骞一行并不顺利,他先后两次遭到了匈奴人的扣押,直到十三年后才回到汉朝,而此时汉朝已经在对匈战争中占了上风,不再需要联结大月氏,但是在听到张骞描绘的西域有繁多的物产,还有珍贵的汗血宝马时,汉武帝动心了,他决定打通河西走廊,开辟通往西域的商路。公元前108年,西汉出兵相继攻破楼兰、车师,并打败了西域强国大宛,自此“西域震恐,都遣使来贡献”,眼见西域有众多中原未曾有过的物种,更领略了大宛天马的雄姿,汉武帝意识到西域对汉朝的发展意义重大,于是公元前101年,汉武帝派军队在轮台(今新疆轮台东南)和渠犁(今新疆库尔勒)等处屯田,并设使者校尉管理,以此来保护汉与西域诸国间的交通孔道。而随着地区局势的逐渐稳定,渐渐地,西域和汉朝之间的道路上往来的使者和商贾也逐渐的多了,著名的丝绸之路就这样形成了

张骞出使西域路线图

随着商贸的繁盛和汉朝对匈战争的一系列胜利,汉朝越来越意识到西域的重要性,于是在汉宣帝神爵二年(公元前60年),汉朝正式在乌垒城(今轮台县境内)建立西域都护府,设置官属,驻军屯田,推行政令,西域地区从此成为中国的一部分。通过对西域的经营,汉朝彻底剪除了匈奴在西域的势力,从而形成了对匈奴的压倒性优势。到了新莽时期,由于王莽对西域诸国的横征暴敛,使得各国与中原离心,西域变乱,都护李崇死难,使得西域与中原的联系断绝,到了东汉建立,西域十八国向光武帝刘秀请求复立都护府,但光武帝考虑到东汉新立,国力羸弱,无暇顾及西域,且东汉的都城在洛阳,较之长安离西域更远,西域对拱卫京都的作用不如以往,所以没有同意这些国家的请求,直到汉明帝永平十七年,朝廷才任命陈睦为西域都护,可到第二年,焉耆、龟兹反叛,杀害了陈睦,西域都护府又被废置,一直到汉和帝永元三年,将兵长史班超平定西域,汉朝遂以班超为都护,西域都护府重新恢复。班超归朝后,西域又时不时的出现变乱,都护府的设置也是时断时续,另一方面在朝廷内部,宦官和外戚轮流执政,政治黑暗,权力之争盛行,对于西域都护,朝廷也很不放心,生怕他们联结当地的藩国势力自立为王,像班超对西域的安定做出了杰出的贡献,就是因为私自与疏勒公主结亲生子受到了朝廷的训斥、猜忌,无奈只能休妻作罢,所以东汉对西域的控制很不稳定,到了东汉末年,汉朝国力大为削弱,靠着班超之子班勇的谋略,朝廷才得以恢复对西域的控制,但由于无力节制西域,同时也忌惮都护的权威,朝廷只在鄯善设长史府,来招抚归附的西域诸国。但西域长史较西域都护的级别要低很多,都护是直接由汉朝中央政府任命的,级别为秩比两千石,大概相当于郡都尉一级,而西域长史则需要受到凉州刺

唐安西都护府遗址

史的节制,虽然在西域地区仍有很大的自主权,但是对于内地资源的调动很多都需要经过凉州刺史的节制,这使得西域长史的职权大为削弱,同时也使得东汉对西域的控制能力逐渐减弱。而继东汉而立的魏、晋两朝对西域仍采取前朝的制度,由于长年的战乱,导致中原王朝国力损耗严重,更无力控制西域,致使西域长史形同虚设,无法对西域大国进行监控和节制,中原王朝只能采取羁縻和恩赐的方式来维持与西域各国的关系,而到了后期的十六国、南北朝时代,中原变乱重生,更无力恢复对西域的控制。即使后来隋朝再次统一,隋炀帝西巡,也只能在且末眺望西域不住感叹,直到大唐建立,中原王朝对西域的控制才得以重新恢复。

唐太宗贞观十四年,交河道行军大总管侯君集平高昌,唐廷在西州建立都护府,同年9月又在交河城建安西都护府。贞观二十二年,名将郭孝恪击败龟兹国,安西都护府迁到龟兹。唐高宗显庆二年十一月,苏定方平西突厥,之后唐廷在其故地设置昆陵、濛池都护府,同时升安西为大都护府,管辖唐朝所辖西域各地,当时的安西大都护府辖境从今天的新疆一直延伸到咸海以东,囊括了哈萨克斯坦、吉尔吉斯斯坦大部分地区,超过了汉朝西域都护府的控制范围。后来波斯遭到阿拉伯帝国入侵,波斯末代王子俾路斯向大唐求援,于是唐高宗下诏在波斯疾陵城(今伊朗扎博勒)设波斯都督府,任命俾路斯为都督,隶属安西大都护府,这是中原汉王朝势力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达到葱岭以西。但在后来的大非川之战中,薛仁贵率领的唐军惨败于吐蕃,唐朝不得不收缩防线,致使安西四镇被吐蕃攻陷,之后唐朝和吐蕃围绕安西四镇展开了激烈的争夺,互有胜负,直到武周长寿元年,武威道总管王孝杰收复安西四镇,中原对西域的控制才逐渐稳定下来。武周长安二年,武则天在庭州(今新疆吉木萨尔北破城子)设北庭都护府,节制阿尔泰山以西,咸海以东,天山以北和巴里坤湖周围地区,仍属安西大都护府管辖。唐睿宗景云二年,北庭都护府升大都护府,与安西大都护府分治天山南北,从此,唐朝在西域的统治格局基本形成。盛唐之时,大唐军队深入中亚,收服藩国无数,与阿拉伯帝国争锋,使得唐帝国声威远播,同时也促进了东西方的文化交流。可是安史之乱爆发后,由于安西、北庭驻军东调,吐蕃趁虚而入,攻陷了许多陇西州府,使得安西、北庭大都护府与中原隔绝,最终北庭都护府于唐德宗贞元六年被吐蕃攻陷,安西都护府大概在唐宪宗元和三年亦陷落于吐蕃,最后一任大都护郭昕力战殉国,至此中原王朝对西域的控制暂告一段落,直到清乾隆二十二年,清军平定准噶尔叛乱,两年后又平定大小和卓之乱,中原王朝才重返帕米尔高原,再次控制这片土地,乾隆皇帝亲自给这片区域起了一个新名字——新疆。

讲完了西域地区都护府沿袭的历史,我们再来谈谈中原王朝在西域建立都护府的意义。

首先,中原王朝在西域设置都护府,意味着西域这片土地从此正式归入中原政权,使得中华的概念得以更广的拓展,而随着西域与中原关系的日益密切,中原王朝对西域的控制也逐渐深入到方方面面,使得这片土地真正成为世人眼中的华夏故土。西汉宣帝神爵二年,朝廷任命郑吉为西域都护,正式在西域开府设官,都护的级别相当于郡都尉,秩比两千石。都护府内设有副校尉、丞各一人;司马、侯、千人各二人。都护的职责是统辖西域诸国,管理驻军屯田,颁行朝廷政令,而这之后,朝廷又在车师设戊己校尉,归西域都护节制,专管屯田积谷,使得汉朝在西域的驻军、机构的后勤供应得到充分保障。据《汉书·西域传》记载,西域诸国“自译长、城长、君、监、吏、大禄、百工、千长、都尉、且渠、当户、将、相至侯、王,皆佩汉印绶”,这说明当时汉朝与西域诸国的关系有点像宗主国与藩属国之间的关系,各国的首领和官员名义上都是汉朝的属官,但这种相对宽松的羁縻政策对西域各国的控制力很有限,诸国对于本国事务的处理有很大的自主权,像鄯善一些西域大国经常自行其是,不听汉朝诏令。反叛也是时有发生,比如东汉明帝时期,朝廷刚刚开设西域都护,次年龟兹、焉耆就发生反叛,都护陈睦被杀,西域都护府被废置的十几年,直到班超平定西域之乱,东汉才恢复对西域的控制,但后来,西域各国也是时叛时顺,这种情况一直延续到西晋。因为东汉末年之后,中原也是变乱不断,朝廷无力西顾,只能通过羁縻政策并不断赏赐西域各国大量物资来维系与西域的关系,对于一些西域强国在当地做大也是无可奈何,这种状况直到唐朝建立才有改观。由于唐高宗吸取了前朝的教训,对西域不但注重军事控制,同时也加强了政治管理,唐朝的都护府有大、上、中之分,像安西、北庭属大都护府,昆陵、

唐朝行政区划

濛池等属上都护府,大都护府主官为大都护,从二品衔,地位仅次于三公,与尚书仆射同级,很多时候都由亲王遥领,属官有副大都护两名,从三品衔,副都护二人,正四品衔,长史、司马、录事参军各一人,另有功、仓、户、,兵、法等各曹参军各一人,主管机关日常事务及民政,赋税,军事,司法,人事,文秘等工作。都护府辖内设若干羁縻州府,任命当地的部族首领出任首脑,使他们直接成为唐朝的官员,加强这些部族的归属感,同时在一些军事要冲设置军镇,以军使或守捉使统辖,一则加强对当地的军事控制,二则对西域各部族进行监督,一旦有变,唐军便可快速抵达,可以说唐朝时期整个西域地区都护府的体制较之汉朝更加完善,与内地行政体制相似,可以顺利的进行军队征调、屯田、征税等政府行为,同时也使得当地的少数民族部落更好地融入到中原王朝的管理体系中,加强了内地与西域的政治联系,使得西域各国不仅仅名义上归附唐朝,当地的部族对于大唐也产生了强烈的归属感。

其次,都护府的建立对中原王朝拱卫边疆,强化对西域的军事控制具有重要意义。中原王朝在西域地区建立都护府的本意在于“掌统诸蕃,抚慰征讨,叙功罚过”,说白了初期的都护府有点像今天的海外军事基地。由于西域距离中原王朝的统治中心遥远,加之古代交通不便,部队行军、后勤运输多靠人力或是畜力,所以一旦发生战事,中央王朝派遣的军队需要很长时间才能到达预定战场。尤其是对距离统治中心的地区,部队的进军时间更长,而且也无法派遣过多的军队,因为长距离的行军对后勤补给是很严峻的考验,据唐杜佑所著《通典·兵典》记载:“诸大将出征,且约授兵二万人,而即分为七军。中军四千人,左、右虞侯各一军,每军各二千八百人,左、右厢各二军,军各有二千六百人。五十人为一队,马步通计,总当万四千人,共二百八十队当战,余六千人守辎重。”可见唐军随军的辎重兵占比大概在30%,这还不包括后方运送粮草物资,修筑道路的民夫。而在著名的漠北之战中,汉武帝令大将军卫青、骠骑将军霍去病各率5万骑兵深入漠北,而为了保障军队的后勤补给,朝廷又征发马十四万匹 ,步兵数十万,负责转运辎重。可见一次战役,负责后勤运输的人数要远远超过作战部队本身的人数,带来的消耗更是难以计数。而在设立都护府之后,中原王朝得以

丝绸之路上的商队

在当地直接屯田驻军,同时沿河西走廊至西域修筑驿站,以供两地互通,这样就加强了两地的联系,尤其唐代,在通往西域的交通要道上,三十里设一个驿站,在一些偏僻的道路上,,三十里置一个驿馆,到了唐玄宗时期,河西走廊一带已经成为了唐代交通最为发达的地区之一,史载“自安远门西尽唐境万二千里,闾阎相望,桑麻翳野,天下称富庶者无如陇右”。通过这些措施,中原王朝加强了对西域的军事控制,一旦西域有战事,当地的都护府就可以调集驻军和部族的军队一起出征平叛,同时也可以依靠当地的屯田存粮及税收补充军需,内地也可以依靠便捷的驿站网络向西域输送物资,这样大大提高了进兵速度,同时也降低了用兵成本,不会给中央财政带来沉重的负担。比如在唐击小勃律之战中,安西副都护高仙芝率领安西驻军及疏勒镇、护密,识匿等国军队共计两万人,从龟兹出发经过三个月的艰苦跋涉,越过帕米尔高原,击败小勃律军队,招抚了小勃律国王,使得唐朝的势力一度延伸至葱岭以西。试想如果当时唐廷没有在西域建立都护府,如果从长安出兵,就当时的条件,是根本无法深入中亚作战的。

第三,都护府的设置保障了丝绸之路的畅通,加强了东西方的经贸、文化交流。汉武帝开辟西域,一方面是为了剪除匈奴的羽翼,另一方面也是想从西域获得像汗血宝马这样的珍宝,所以在打通河西走廊,对西域实现军事控制之后,汉武帝便马上派张骞再次出使西域,一方面沟通各国,另一方面也要打通内地到西域的商路,此后河西走廊上的商贾逐渐增多,被誉为“丝绸之路”的商道渐渐形成,呈现出“商胡贩客,日款于塞下”的景象,中亚大量的香料、菜品、良马随着西域商队东入汉关,而中原的丝绸、瓷器、中草药也大量的被输送到西域。等到了唐代,内地与西域的商贸活动则更加繁盛,诗人张籍曾在《凉州词》中这样写道,“无数铃声遥过碛,应驮白练到安西”,可见当时丝绸之路上商贸的繁荣,而西域也因此而逐渐变得商旅遍地,在吐鲁番出土的文书中,还记载了一些西域地区的贸易纠纷案例,可见当时的西域商品经济已经十分发达。商路的畅通同时也促进了东西方的文化交流,如诞生于古印度的佛教就是在西汉哀帝年间因大月氏使者伊存经丝绸之路来到汉朝长安向中国弟子口授《浮屠经》才正式传入中国的,到了唐代,源于波斯的摩尼教、源于天竺的天文历法《七曜历》《九执历》都是由丝绸之路传入中原,而西域的一些特有的舞蹈、服装也出现在长安的大街小巷,《旧唐书·舆服志》记载:“开元以来,太常乐尚胡曲,贵人御撰尽供胡食,士女皆竞衣胡服。”可见当时西域文化备受中原人士欢迎。而中原的道教、儒学、中医药学也在此时传到了中亚,备受各国膜拜,正因如此,各国纷纷派使节与大唐通好,京都长安出现了“九天阊阖开宫殿,万国衣冠拜冕旒”的盛景,丝绸之路对盛唐文明传播意义巨大,同时都护府的建立也保证了丝绸之路的畅通。

古代运送粮草的马车

除了以上几点重要的意义之外,都护府的建立还带给了中原王朝雄浑大气的边塞文化。相比宋文化的精致,汉唐文化则更显开放包容,这固然与两朝频繁的对外交流有关,更主要的是汉朝至唐朝时期,统治阶层更热衷于开拓疆土,士林阶层更热衷于在沙场上建功封侯,而民间风气也更加开放。都护府的建立既是中原王朝开拓进取的成果,也是进一步拓宽版图的保证,而边塞文化也由此应运而生。在这段时期,人们更多关注的是“封狼居胥”、“勒功燕然”,而不是烟花柳巷间的灯红酒绿,能够引起人们内心共鸣的也许不是情人离别之际的“寒蝉凄切”,而是“醉卧沙场”一般的壮士断腕。在盛唐的诗篇中,永远不会缺乏“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一般的壮阔,“将军三箭顶天山,壮士长歌入汉关”一般的豪情,人们的思想永远和王师进军的方向熔炼到一起,赋予了王朝无尽的力量。而在建立奇功之后,天朝子民的民族自信也油然而生,即使在安史之乱之时,国家遭乱,民众流离失所,可听到叛军被平定的消息,百姓依然是“初闻涕泪满衣裳”,当大唐中衰,吐蕃趁乱攻陷长安,忠于皇帝的军队依然能以一当十,打退敌军,而百姓心中的那个“北极朝廷”始终没有褪色,即使再强大的吐蕃不过也只是“西山寇盗”而已。可以说,都护府制度的确立给汉唐带来的不仅是疆域的扩展,更是文明的远播,让世界真正感受到中华帝国的强大存在,天朝上国神圣不可侵犯。

千载春秋已过,当年的辉煌早已被岁月尘封到了茫茫戈壁之中,但时光的打磨褪去的只会是墙壁上雕琢的痕迹与颜色,而在荒漠间,仍然矗立的一座座都护府遗址永远见证着当年王朝的兴盛,由此传承的文明将在如今的“一带一路”之间继续发扬光大。

天朝盛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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