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大部分当代中国人而言，丹东，是一个令他们既熟悉、又陌生的地名。

熟悉，是因为这些年来，这座辽东小城的物产早已火遍全国：丹东草莓纵横天下，称霸中国草莓界；软枣猕猴桃也正在成为风靡全国的顶流水果；更不用提那鲜脆肥甜、仅用白水煮就鲜到电击骨髓的大黄蚬子……总之，很多人尽管没去过丹东，但却早已被她的大名雷贯于耳。

丹东草莓、软枣猕猴桃、紫石房蛤、黄蚬子。图1摄影/朱梦菲

陌生，在于这座城市地处祖国的遥远边疆，很多人甚至对她的地理信息完全没有概念；再加上这里是赴朝鲜参观最主要的出发地，朝鲜第四大城市新义州与丹东隔江相望、近在咫尺，这使得这座城市总带着一种挥之不去的神秘色彩；还有，多年来，来到这一带的旅行者常常会被隔壁的明星城市大连夺去注意力，以至于直到今天，丹东都还算得上是一个“小众”目的地。

丹东的城市景观。

所以，这座边疆小城究竟是何面貌？她的山河景致、水土风气究竟如何？她与其他东北城市又有何异同？她的物产又究竟为何能够如此丰饶呢？

中国最大的边城

也是东北最独特的城市

丹东在哪里？她对于中国有何重要性？要谈这个问题，我们不能把眼光局限在一城一地，而要先来看看两个宏大的地理概念。

丹东的城市全貌,鸭绿江对岸即为朝鲜新义州。摄影/傅鼎

第一个概念就是中国的陆地边界。众所周知，这条边界有一部分是天然海岸线，另一部分则是我国漫长的陆上边疆。那么，在众多镶嵌在这条边界的城市之中，两座陆海之交的边城就显得极为特殊，一座是广西的防城港，另一座就是丹东——也就是说，丹东既是一座海滨城市，也是陆上的边疆之城。

另一个概念则是东北的“神山”长白山。一方面，这座大山的余脉向南北延伸，构成了“马蹄形”东北的东部屏障；另一方面，松花江、图门江与鸭绿江这三条河流从长白山奔腾而出，后两者构成了中国与朝鲜的天然国界。而在长白山南部余脉的尽头，鸭绿江的入海之处，即是丹东。

丹东市区位及地形示意图。制图/刘耘硕

正是在这样的地理格局下，丹东一城之中，融汇了海滨城市、临江城市、边境城市、山城这些看起来很难凑到一起的要素。大江大海，边疆风情，山珍海味，以及在同纬度中十分温暖湿润的气候，使得即使在风俗文化与气候物产高度统一的东北，丹东也算得上是一个极其特别的存在。

在遥远的古代，丹东一带一向地处边陲，处于多种文明的交融地带。在魏晋南北朝时期，一向喜欢在山上修建城池的高句丽人，在如今的凤凰山上建立了城池“乌城”。这座巍峨的山城如今仍作为全国重点文保单位伫立在凤凰山上，而卧于它脚下河谷中的凤凰城，则在相当长的时间里担当着这一地区的政治文化中心。近代，因为和沈从文的湘西老家重名，凤凰改名为凤城。到如今，凤城仍是一座宁静而淳朴、东北气质极其浓烈的山城，城中好多饭馆门前挖着半人高的地坑，里面架着柴火，用铁锅咕嘟咕嘟地烀着热腾腾的杀猪菜，这场景我于东北其他的地方也未曾见过。

登上凤凰山之巅远眺。

如果说凤城代表了丹东山的一面，那么东港市（丹东下属的县级市），则代表了丹东海的一面。凤城人说东北官话，而从东港开始，人们则讲起了胶辽官话——这是因为，本地人的祖上多数是闯关东时期跨过渤海而来山东移民，他们至今保持着很多环渤海渔人的古老传统。东港是一座不折不扣的渔城与港城，凛冽强劲的海风，成群啄食的鸥鸟，海滨大片的海产养殖厂，几座岛屿上的漫长落日，共同构成了这座海岸线尽头小城鲜明而浪漫的海洋气质。

鸭绿江入海口的鸟群。摄影/常建儒

在东港的鸭绿江入海口沿着鸭绿江一路北上，很快就能抵达丹东市的市区。这是一座紧依鸭绿江而建的小城，其城市规划井井有条，干净整洁，很容易颠覆你对一座东北城市的刻板印象。当然，这座城市最有趣的地方还是在于沿江一带，清澈安静的江水对面，就是神秘的朝鲜城市新义州，登上鸭绿江断桥（鸭绿江上的第一座桥，抗美援朝时期被美国人的飞机炸断）走到尽头，你甚至可以看到对面游乐场摩天轮轿厢的样子，这番景致与丹东这侧江边灯火通明、歌声嘹亮的朝鲜餐厅，共同让这座小城充满了传奇色彩。

跨过鸭绿江的铁路桥在丹东城市中的分量很重。

和所有兴建于近代的东北城市一样，火车站在丹东城市中占据了十分重要的地位。一个冷知识是：从这里坐火车去朝鲜首都平壤，距离比去辽宁省会沈阳还要近。事实上，在地理区位上看，丹东是连接中国东北与朝鲜半岛最为关键的咽喉之地，作为鸭绿江上最早修建大桥的地方，她也是毋庸置疑的东北亚铁路枢纽。直到如今，中朝之间八成的贸易货物，都是通过丹东的铁路运输的。

中朝友谊桥内部的细节。

而环绕着整个中国北方边境的331国道，也正是从丹东火车站起始的。在丹东境内，这条路沿着鸭绿江北上，深入到东北的茫茫大山之中。这是东北秋季最值得去的景观大道之一。伴着蓝天，红叶，江上的大坝和山屿一路走到宽甸县，那是一座处在森林中的静谧小县城，与前面提到的聚落们又是完全不同的一番景致。

宽甸浑江的自然风光。摄影/佟麟

所以，来丹东旅行，一城之内，一日之中，变化之多端，体验之丰富，绝对超出了大部分人的想象。所以我想，丹东不仅是中国最大的边境城市，说她是中国内容最丰富的一座边境城市之一，应该也不为过。

得天独厚的丰饶小城

丹东的美好，当然不止于文化与景观的丰富。事实上，哪怕放眼全东北，丹东都是一座数一数二的美食大城。甚至，如果只让我推荐一个东北美食城市，我会毫不犹豫地推荐丹东。

丹东美食最硬的底气，当然来在大海：丹东所临的海域，正是鸭绿江之入海口。自长白山一路奔流而来的江水冲淡了海水的盐度，再加上平坦而富集着泥沙的海床、较冷的水温和优良的水质，让这片大海变得相当丰饶。尽量这里并不是中国海鲜产量最大的地方，但却绝对是海产最为肥美的地方之一。

鸭绿江入海口大片的湿地。摄影/常建儒

丹东最有特色的海产，就是东北海鲜的骄傲——黄蚬子。黄蚬子只出产于黄海浅海。丹东人管我们常见的花蛤叫“黑蚬子”，顾名思义，黄蚬子是一种壳是黄色的蛤类。不过，别看只有一字之差，黄蚬子的肉却更加肥满、脆嫩，汁水十分浓郁，和花蛤完全是两个段位的口感和鲜度。无论是海鲜市场里让老板水煮后装在小纸碗里直接吃，还是在烧烤店的篦子上烤到开口汁水横流，都是让人无法拒绝的顶级鲜美。

肥嫩多汁的大黄蚬子。

其实因为水冷，丹东的一切海产都相对紧实肥美。譬如梭子蟹（辽宁人叫飞蟹），尽管丹东的梭子蟹远不如舟山的产量大，但丹东梭子蟹却大概率更加饱满鲜甜、个头更大、更受资深老饕欢迎。其他诸如皮皮虾之类的海产也大多如此。因此在辽宁本地，只有那些最挑剔的吃海客，才会专程跑到丹东吃海鲜。

丹东大排档上现煮的海鲜。

而丹东厨子的食材清单中，不仅有海的恩赐，更有山的馈赠——作为一个森林大县，从养殖林蛙到各种蘑菇，宽甸为丹东人贡献了无数美味的山珍。而在如此琳琅的食材背景下，文化的交融碰撞，更让丹东的菜色显露出许多不见于外地的特色：东北菜、朝鲜族菜、环渤海渔民家常菜，在丹东完美地融合成了一种别具一格的菜系。这里有朝鲜族制作的生猛的生腌螃蟹，有大厨猛火爆炒、锅气十足白爆海螺，更有只有东北人才能发明出来的海螺炖茄子……其丰富与可口，远远超过了大部分人对一座东北城市的想象。

爆炒油螺。

而充沛的光照、在高寒地区难能可贵的高湿度、以及得天独厚的黑土地，更是让丹东、尤其是沿海的东港市，成了东北地区最负盛名的水果生产基地。这里的草莓品种独特、质量稳定，甜美肥大，有些品种据说有独特的牛奶香气，历来是本地人的冬季幸福源泉，而如今在现代物流与电商系统的加持之下，每到草莓收获时，全国人民便都有机会吃到这种美妙的大草莓，丹东草莓也渐渐在市场上赢得了十分扎实的口碑，如今，任何草莓只要在名字前面冠以“丹东”两个字，就是对其品质的有力承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