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2年5月25日上午,心已死、命将去的陈独秀,将第三任妻子潘兰珍、三子陈松年和好友何之瑜喊到床前,准备对自己的身后事做个最后的安排。陈独秀强打起精神,用虚弱的声音对何之瑜说:“之瑜,我要走了。谢谢你照看我这么久。我的书,经你手送给北大。我的书稿,则由你和松年、抚五等人商量着处理。”
说完这一段话,陈独秀呼吸了好长一会儿,才指着潘兰珍,继续对何之瑜说道:“她还年轻,跟我过了这么长时间的苦日子,等我走了,就解脱了。之瑜你替我帮她找个合适的工作。”陈独秀又对泪流满面、低声抽噎哭个不停的潘兰珍说:“若是遇到合适的,可以再找一个人,改嫁。”
说完,陈独秀缓缓闭上眼,正当三人以为交待完了;突然陈独秀睁开眼,看着妻子潘兰珍,严肃地说:“我在南京狱中,朋友赠送的五只古瓷碗,还有一些稿费留给你。你今后一切自主,生活自立。莫要拿我卖钱。”陈独秀为何特别嘱咐这一句?这得从陈独秀的晚年经历和精神思想说起。
粉身碎骨浑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间。这是陈独秀的傲骨。锦衣玉食、荣华富贵、功名利禄,对陈独秀从来都是唾手可得的东西,可他偏就是不要!陈独秀只称得上是一代名流,说是政治家,多少有些违和和不妥。1932年10月,陈独秀因坚决抗日的诸多言论,被国民党政府以“危害民国罪”,判处13年有期徒刑。
1937年,抗日战争全面爆发,陈独秀被提前释放出狱。出狱后的陈独秀,依旧是那位傲骨铮铮、名望极高、影响力非常大的陈独秀。出狱后的他,第一件事就是发表大量抗日文章,不断进行抗日演说,巩固全民族统一抗日战线。蒋介石曾亲自邀请陈独秀,出任国民政府的劳动部部长,被他拒绝;国民党又出资10万元,请他另立党派,只要挂个名即可,被他怒骂痛斥。
但凡陈独秀放下点尊严,弯下点腰,改变点原则,荣华富贵真是唾手可得。陈独秀跟妻子潘兰珍,穷困潦倒地从武汉流落到长沙,后来漂泊到重庆,隐居在江津。陈独秀在江津的生活相当窘困,没有工作收入,有时靠典当才能过活。夫妻俩住在一个上无天花板,下是泥地,一遇雨天就是大雨灌溉,土地泥泞的小破屋。
两间厢房里,只有两木床、一书桌、五凳子,再加上装满书籍的箱子,就是陈独秀的全部家当了。不过,陈独秀对此是不以为然,安贫乐道的;况且还有潘兰珍,无怨无悔地陪伴在他身边。陈独秀的生活窘困,全是他自己造成的,或者说他选择的。
那么多社会名流、亲朋故旧,上赶着给陈独秀送钱、送东西;陈独秀一概不要,只收一些关系极好的亲朋资助,收也只是收一小部分,勉强维持生活即可。收了,他也会回以自己所做的字条、字联、金石篆刻。真是不为五斗米折腰啊。
到了晚年,陈独秀身无他物,只有坚持留下的那点清廉名声了,这是他留给中国的最后一点东西。陈独秀不希望妻子潘兰珍,打着自己的旗号牟利,让死后的自己还丢失气节。
而潘兰珍,也严格遵守陈独秀的遗言,坚守着“莫要拿我卖钱”的底线,进了一家农场工作,独立生活着。抗战胜利后,潘兰珍将养女接到身边,找了个煮饭的差事,勉强维持生活。生活再困难,她都咬着牙坚持,没有变卖陈独秀的遗物,更没有露出“陈独秀遗孀”的头衔。
1949年10月,数月前刚查出患上癌症的潘兰珍离世,享年41年,她并未与陈独秀合葬。于潘兰珍而言,能遇到陈独秀,并与之结婚,是她的幸运;反之对陈独秀,亦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