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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亡的那一刻,也是他人生的高光时刻

西晋·陆机传奇 (八)

1

自265年司马炎从司马昭手里接过权柄以来,华夏大地不过休息了35年。烽烟再起之时,谁都猜不出世界的那一头有什么,每个人都被这个乱世给迷住了心眼,守在岸边的人都心潮澎湃,机会主义者有之,保守主义者亦不少。

陆机的同乡张翰,显然就是一个清醒的智者。

据《晋书·文苑列传·张翰》张翰,字季鹰,吴郡人士。他父亲张俨是孙吴的大鸿胪。张翰有清才而纵任不拘,被人称为“江东步兵”。孙吴灭亡之后,张翰也同陆机一样选择了避世。他的起复比陆机晚,302年齐王司马冏掌权时,他被征辟为大司马东曹掾。

后来张翰见时局动荡便起了归家之意,这家伙找了一个特别四两拨千斤的理由,说是秋风渐起,特别思念家乡的菰菜、莼羹、鲈鱼脍,毅然决然辞职了,与当今这位“世界很大,我想去看看”的仁兄,颇有异曲同工之妙。

他和顾荣、陆机都是同乡旧识,他同顾荣说过这样的话:“天下纷纷,祸难未已。夫有四海之名者,求退良难。吾本山林间人,无望于时。子善以明防前,以智虑后。”意思很明白,局势太过混乱即便是名望之人也难自保,对于他们这一批毫无根基的孙吴旧人,想要出头就更加艰难。

后来顾荣同样选择了辞官南归,远离风暴中心得以自全。

2

顾荣也曾经劝过陆机,但陆机身上之家族振兴的包袱太过沉重,他不能放手;他心里的骄傲太多,他不甘放手,从289年告别华亭的那一刻起,十余年的跋涉他已经陷得太深,无法潇洒回头了。

这个时候他就像一个红了眼的赌徒,总想着凭着才能伺机翻盘,奈何这个世上早已没有了规则,赌桌上赌的也不是功名利禄,而是人命了。

其实陆氏兄弟早有畏祸之心,也想全身免害。而导致他最终毅然决然投身宦海的原因,除了家世的负累,还在于他对自己才能的过高估计,更在于他对世道艰险的错误评估。

在《君子行》一诗中,首句就开宗明义地提出“世道艰难”。那么对于祸患陆机是什么态度呢,他说“近火固宜热,履冰岂恶寒”,认为福祸出现的时候,总有征兆,而这种征兆却是可以预测从而可以预防的。不仅如此,他还认为来自人力以外的伤害是无法推拒的,如果碰上了也只能是天数。所以君子要见机而作,不必远取古人。

《君子行》

天道夷且简,人道险而难。

休咎相乘蹑,翻覆若波澜。

去疾苦不远,疑似实生患。

近火固宜热,履冰岂恶寒。

掇蜂灭天道,拾尘惑孔颜。

逐臣尚何有,弃友焉足叹。

福钟恒有兆,祸集非无端。

天损未易辞,人益犹可欢。

朗鉴岂远假,取之在倾冠。

近情苦自信,君子防未然。

“近情苦自信,君子防未然。”想必就是他后期生活的指导思想。

祖先的基业、纲纪是他身上的巨大抱负,门阀士族特殊的政治经济地位和文化传统,使他在精神生活和物质生活上都不可能挣脱与儒家名教、贵族礼俗相连的根系。

尽管他的识见高远,但过于沉重的精神负累使得他的超脱有限,最后的结局还是落入世俗礼法的羁绊之中。

3

永宁二年(302),齐王冏抢了庄家之位。他自任太师,独揽大权。于是成都王司马颖、河间王司马颙联手抢庄。结果,常山王司马乂杀了司马冏,都督中外诸军事,改元太安。政局更加混乱,这个时候陆机已经成为成都王的铁杆,他被任命为平原史。

太安三年既公元303年,成都王司马颖决定出兵讨伐常山王司马乂,他任命陆机为先锋,领兵10万。

想来那一刻陆机是心潮澎湃的,时隔20多年,他终于等来了梦寐以求的机会。祖辈们在金戈铁马的岁月里,抛头颅洒热血,拼下了陆氏百年世家的荣光,他太需要一股东风重振吴郡陆氏的门楣。这个梦想太大,以至于他像个赌徒一般的失去理智。

或者说,他本没有失去理智,他其实无比清醒,只不过赌资太过诱人,让他孤注一掷。

一介书生,空有满腹兵法,带别人的士兵冲锋陷阵,网络小说家都不敢这么天真。可是,陆士衡就这么天真的做了。

结局是可想而知的。

4

手下兵将对陆机的指令阳奉阴违,战败是必然的。当然,本来胜败乃兵家尝试,一次失败并不会丢掉性命。但是司马颖的团队中有陆机的宿敌卢志,还有宦官孟玖。

卢志是典型的北方贵族,对陆机他们这一批南方才俊最看不上,陆机刚到洛阳的时候,他就经常在言语上冒犯,陆机作为骄傲的大才子,从来都是不让锋芒的,一来二去,两人就结上仇了。

至于宦官孟玖对他的仇恨,主要来自是他的弟弟孟超。孟超是司马颖手下的一个小都督,领着一万兵马。因为有个得宠的宦官哥哥,孟超为人非常猖狂,仗还没打,他就纵容手下抢掠财物,陆机惩罚他的手下,居然被他公然冲进营帐抢人,可以说是极度嚣张。

陆机没有当机立断杀掉他,而是纵虎归山。他后来写信给他哥,说陆机脚踩两只船要叛变。后来两军开战,孟超根本不听陆机的指挥,单独突进,结果战死。

这下好了,孟玖就认为他弟弟是被陆机害死的,迁怒陆机,向司马颖密告陆机有判心,陆机就此惹来杀身之祸。

据《晋书》本传记载,陆机临死前非常镇定。他“释戎服,箸白帢,与秀相见,神色自若”。他甚至没有为自己辩解,只是说“自吴朝倾覆,吾兄弟宗族蒙国重恩,入侍帷幄,出剖符竹。成都命吾以重任,辞不获已。今日受诛,岂非命也。”

他在政治赌博中满盘皆输,他选择坦然认命。

一介书生,也是铮铮汉子。

5

陆机死前两个细节着实耐人寻味。他本是以将军身份获罪,但他摘下头盔、戴着便帽赴死。帢是一种便帽,起源于曹操,曹操着帢本意是为了表示节约,没想到发展到后来竟成为一种时尚,有身份的人都喜欢戴这样的便帽,渐渐成为名士的文化符号。

摘下头盔,无非是放下将军的身段,回归书生的本分。

沉浮一生,大归之时,他遵从初心。

临时之前,他亦有一声叹息“华亭鹤唳,岂可复闻乎“。

行为乖张的晋人已经将崇尚自然的玄学发扬光大,不注重礼教的名士们却无比在意自然赋予的躯壳。他们细致的在脸上敷着滑粉,心情郁闷的时候,便用五石散排解。

此时,在长江以北地区遍地开花的这种病态的流行美还没有在江东落地。嗑药、傅粉这些颓废青年的标志性行为还没出现在陆机的字典里。

因此,在陆机韬光养晦的近10年时光里,他每天过得都是诗情画意的标准士人生活。焚香抚琴,煮酒烹茶,冬日里看梅上傲雪,夏日则赏擎荷伴雨,即便是无所事事的日子里,也有鹤声唳唳,怕是神仙也羡慕的逍遥日子了。

这也怕是书生陆机,一生里最让人怀念的时光了,当他作别这个残酷的人世,心头之念也只有时光那一头的声声鹤唳。

他带着匡世难、振家声的远大理想,义无反顾的扎进宦海。李世民在为陆机做的传记里说“观夫陆机、陆云,实荆、衡之杞梓”,在千古一帝的心中,陆机和陆云两兄弟实则可以为栋梁之才,可在司马氏的西晋王朝里,两兄弟宦海沉浮,最终落得个夷灭三族。

生不逢时,才是人生最大的悲哀。

【参考文献】

《采菽堂古诗选》上海古籍出版社 2019年

《先唐文学十九讲》 李旭 上海古籍出版社 2012年

《六朝文学史》 戴建业 上海文艺出版社

《迷乱狂欢三百年》 梅毅 天地出版社 2018年

《陆士衡文集校注》刘运好 凤凰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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