怒发冲冠，凭栏处、潇潇雨歇。抬望眼、仰天长啸，壮怀激烈。三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莫等闲、白了少年头，空悲切。
靖康耻，犹未雪。臣子恨，何时灭。驾长车，踏破贺兰山缺。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待从头、收拾旧山河，朝天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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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吴合众
今天不说电影。
只说说围绕《满江红》（怒发冲冠）的作者，近百年聚讼纷纭的一出公案。
本来，《满江红》（怒发冲冠）这首词，在各类选本和课本中，署名都是岳飞，没有什么问题。
有人不认死理，于是事情开始有了变化。
一
1958年出版的《四库提要辨证》卷二十三《岳武穆遗文》条中，著名学者余嘉锡首先对《满江红》作者提出质疑。
理由有二：
一是这首词最早见于明嘉靖十五年（1536）徐阶所编的《岳武穆遗文》，根据的是弘治年间浙江提学副使赵宽所书的杭州岳坟词碑，从来就不见于“宋元人之记载，或题咏跋尾”。
二是当年岳飞之子岳霖、孙岳珂搜访父祖遗稿不遗余力，这首词却不见于《金陀粹编·鄂王家集》。
所以，余嘉锡认为这词“来历不明，深为可疑。”
1962年，词学大师夏承焘发表文章，对余文大为赞同，并对词中“驾长车踏破贺兰山缺”一句，提出新的质疑。
一是地理方位不对，贺兰山南宋时属西夏，并非金国地区；二是唐人、明中叶诗人写贺兰山都是实指非泛指，从彼时地理形势上看，南宋人不会说“踏破贺兰山缺”，明代人会；三是“踏破贺兰山缺”在明代可以成为抗战口号，南宋绝不会。
就此，夏承焘认为这首词写作时间是在明将王越在贺兰山抵抗鞑靼族打了一个胜仗后，写作者“可能会是王越一辈有文学修养的将帅，或者是边防幕府里的文人。”
大师出手，反方先下一城。
二
夏承焘的一块石头，裹挟着余嘉锡的威力，激起大大小小无数浪花。
出场的正方，阵容也是强大：程千帆、唐圭璋、邓广铭、臧克家、周汝昌，群星闪耀。
针对《满江红》在典籍中的出场时间，正方认为在景泰六年（1455）《精忠录》中就有收录，并不是明嘉靖十五年（1536）徐阶所编的《岳武穆遗文》。
而且宋人词不见于宋元载籍而只见明人书的，所在多有。
岳珂等人的书不曾收录，并不表示这词就不存在，岳飞的另外一首《满江红》（遥望中原），也不见岳珂等人的书中，但墨迹流传，脉络清晰，亦不是伪作。
“贺兰山”的问题，唐人诗句中也不只是实指。
宋仁宗时姚嗣宗驿壁题诗“踏碎贺兰石”，被韩琦荐试大理评事，此事及此诗在宋代流传很广。
岳飞古典今典合用，没有什么说不过去的。
至于明将王越等人，带兵经历不符合“靖康耻，犹未雪”的词意。而且，直至弘治年间，贺兰山中住的仍是明朝的居民，扎的仍是明朝的部队，从天顺年间到弘治十五年这四五十年中，不可能有“踏破贺兰山”的抗战口号。
三
双方各自引经据典，陷入长达半个世纪的混战中。
正方：你说来历不明，刊刻于北宋的《须江郎峰祝氏族谱》，就收有岳飞与祝允哲的两首《满江红》唱和词，是《满江红》（怒发冲冠）的先声，是为明证！
反方：族谱你也信！你怎么不信日记、书信！《须江郎峰祝氏族谱》记录官职、制度史，就混入有不少明清的制度，说明存在后人窜改部分。
正方：全词准确反映岳飞复杂心境，若非身临其境，是无法抒写的。加之，这首词在格律上是存在一些破绽的，似乎显露出武人尚实的特征，哪里会有一个文人在精心研究了岳飞的复杂境况之后，又不顾词格的完整，伪造一首古词呢？
反方：“靖康耻，犹未雪”句太实，“耻”字使用令人惊诧，它将矛头直指宋朝廷，于礼、法皆不合，纵观岳飞生平及诗词作品，皆以遵循儒家思想为圭臬，表现忠君忧国之思想，此点足以证伪。
正方：有人考证出，在宋金古战场，河北磁县，才是词中的贺兰山所在，切合岳飞经历。
……
四
争论随着新的文献资料的发现，还会继续。
好在增减一首词，都无改岳飞伟大的民族英雄光辉形象。
《满江红》也依旧让人读得热血沸腾。
所以，易烊千玺逼着老秦桧当众背诵一遍。
所以，张艺谋老师又让数万将士一起再背诵一遍。
“《满江红》就是岳飞，岳飞就是《满江红》”。
“千年后读来，仍然凛凛有生气。”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