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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趋尊”与“附男” ——宋代士家女眷墓志首题文化探考

“趋尊”与“附男”

宋代士家女眷墓志首题文化探考

宋代,女性去世后获撰墓志的人数较唐代为多。志主主要是有身份、有影响的士家女眷,这种身份一般会呈现在墓志首题中。首题一般以附夫、附子的形式进行书写,反映了志主身份的差异,表现出“趋尊”与“附男”的文化意蕴,同时也是宋代外命妇制度在墓葬文化中的特殊“实践”。

首题类型

墓志首题相当于墓志的“名字”,是一篇墓志的首要内容,一篇完整详实的墓志首题可以视为志主的“人物简介”。与文字冗长、信息丰富的男性士人墓志首题相比,士家女眷墓志首题在文字和信息上要简略很多,较完整的女眷墓志首题一般包括女性志主所处朝代、夫(子)姓氏、官职与爵位、女性诰命与姓氏、郡望等内容。依照其包含的人物信息,可分为三类 :包含志主丈夫信息的附夫首题、包含志主儿子信息的附子首题、只有女性志主本身信息的首题。第一类首题中一般冠有丈夫的爵位、官职、姓氏等,多称为“某君妻”。第二类首题中一般书写志主儿子的爵位、官职、姓氏等,多称为“某君母”。第三类首题则只包括女性志主本人的信息,大多是以郡望、诰命、姓氏的形式进行书写,个别首题则只有志主姓氏,一般称为“某氏”。

附夫首题

附夫首题是宋代士家女眷墓志中最为常见的。妻子诰命的获封与丈夫的官职息息相关,丈夫官职较高的或者对社稷有功勋,妻子自然能获得相应的封赏。这类首题所含信息较多,可以简略地分为以下几类。

《宋故虞部郎中崔府君妻襄阳贾夫人墓志铭并序》

丈夫官职、丈夫姓氏、妻子诰命、妻子姓氏

这类首题是包含信息最完整的,丈夫和妻子的信息一目了然。如《宋故奉议郎宁君夫人仙居县君许氏墓志铭并序》,丈夫姓宁,官职为奉议郎,许氏的诰命为县君,封号为仙居,这是通过首题得到的直观信息。结合墓志正文来看,“夫人许氏,故奉议郎,通判楚州宁公讳麟之妻”,丈夫除了奉议郎的散官之外,还有楚州通判的官职,但墓志首题仅提到奉议郎,这可能体现了墓志首题“趋尊”的特点。许夫人在去世前并没有封号,因元丰新制,“妻亡者许以追封”,“其夫升朝,遂请于上,诰赐仙居县君”。同时许氏的诰命等级也是同丈夫的官职相对应的。再如《宋故虞部郎中崔府君妻襄阳贾夫人墓志铭并序》,贾夫人被封因“天子籍田东郊,以夫贵疏封襄阳县君”。天子籍田礼作为吉礼祈求丰收,在举办后多要进行赏赐和进封,贾夫人亦是因崔府君向朝廷上疏得到封号。

丈夫官职、妻子诰命、妻子姓氏

墓志首题中未有丈夫姓氏的情况是比较少见的,姓氏跟在官职后是常见的形式,姓氏内容简单不太像是故意漏写,笔者认为有可能丈夫身居高位,凭借他的官职或者爵位等信息就能判断丈夫的身份信息,因此不将姓氏放到墓志首题中。举例《韩国公夫人太宁郡君慕容氏墓志铭》,慕容氏丈夫为韩国公,慕容氏亦出身名门,“名臣夫人以贤女选为韩国公”。

丈夫官职、丈夫姓氏、妻子诰命

这类无妻子姓氏的首题少见,但似乎可将这种情况与称呼的习惯联系起来,如丈夫姓氏为张,妻为孙氏,可称孙氏为张夫人。例如《大宋故永兴军节度使赠中书令吴公夫人许国太夫人墓铭》,许国太夫人自身姓氏为郭,其夫姓吴,首题中只提及其夫姓氏。

《大宋故永兴军节度使赠中书令吴公夫人许国太夫人墓铭》

丈夫官职、丈夫姓氏、妻子姓氏

墓志首题为丈夫官职、姓氏后直接跟妻子姓氏的情况也有许多。这类较之前几种少了诰命,多因丈夫的官职不高或者没有大的功劳,故妻子没有到封诰命的等级。例如《万寿县令张君夫人苏氏墓志铭》《职方郎中鲍公夫人陈氏墓志铭》,苏氏和陈氏的丈夫官职较低,她们未能得封,墓志首题中所含妻子信息仅为丈夫信息后附上她们的姓氏。

某君夫人 / 某夫人 / 某妻、妻子姓氏

未出仕的读书士人多被称为处士或者府君。像这一类的墓志首题有《汪夫人曹氏墓志铭》 《宋故廉府君侯夫人墓志铭并序》《葛处士夫人墓志铭》等。

︽宋故廉府君侯夫人墓志铭并序︾

附子首题

女性一生经历为人女到人妻再到人母的角色转变,婚后生活的重心是丈夫和儿子。墓志首题中围绕儿子、孙子的类别大致分两种情况 :某某母 / 母夫人,先妣、母夫人、太夫人。

某某母 / 母夫人

此类墓志的撰者多为逝者儿子的友人,为了突出母亲身份的重要,多以某某母称呼。例如《杨祖仁母恭氏墓志》,杨祖仁父亲早逝,母亲悉心教诲,使得杨祖仁“莅官不苟,累升为大夫”,杨祖仁母也因此被封为长寿县太君。虽有诰命和封号,但在首题中未提及,仅以杨祖仁母来写,多是为了凸显其作为母亲的角色更为重要。再如《姚汉英母夫人墓志铭》,墓志铭的撰者为姚汉英同窗,墓志中写到姚汉英的几位同窗都先后登科入太学,姚汉英迟迟未能及第,姚汉英的母亲“不以是而愧其子,徒欲其学业之久且不怠也”,一直支持儿子读书且从不懈怠。

先妣、母夫人、太夫人

此类墓志首题为先妣某某或者太夫人某某,一般为子孙辈亲撰。有诰命的为太夫人上加诰命,例如“太硕人”“太孺人”等。南宋时期的墓志较北宋出现了某些变化,即子撰母志的现象越来越多。如《宋故母夫人申屠氏墓记》,墓志为申屠氏之子陈骙所写,陈骙早年丧父,由申屠氏抚养长大,墓志首题以“母夫人”的姓氏表现。再如《先妣墓志》,马举的继母上官氏亦是“先君殁,家益□贫,训诸孤愈笃”。虽然上官氏是继母,但她将马举视如己出,将其教育成人,马举为其继母撰写墓志,对应的墓志首题则为“先妣墓志”。

《先妣墓志》

只含女性志主信息的首题

仅含志主信息的墓志首题是专门对志主身份和地位的书写,这类书写形式似乎给予了女性作为个体的独立性。文集中的墓志首题多为这种形式。

志主诰命、姓氏

墓志首题不附丈夫、儿子信息的情况下,志主的身份可能包括志主的诰命、郡望、姓氏等信息。如《大宋故清河郡夫人张氏墓志铭并序》,张氏的丈夫受太祖重用,得以“荣趋警卫之班,不出大夫之列”, 因而张氏也得了郡夫人的诰命。抛开依靠丈夫官职得来的名声,张氏“幼禀庭闱之训,龙墀拜命 ;长承郡国之称,治家而睦”,所以夫人本身就是一位品行高尚、治家有贤能的女性。再如《瑞昌县君孙氏墓志铭》,孙氏因丈夫升官和郊祀恩礼被封为瑞昌县君。夫人“守礼法,动止有度,举族姻内外无有不得”,孙氏夫人作为贤内助使丈夫能够专心公事,得到了贤妇的好名声。

《大宋故清河郡夫人张氏墓志铭并序》

志主郡望、姓氏

除了丈夫的官职和妻子的诰命能彰显声望之外,首题上的郡望也是显示家族地位名声的重要元素。郡望指某一地域或者范围内的名门大族,如陇西李氏、太原王氏等。若丈夫官位显赫,妻子自然是诰命封号加身,在首题中再加入郡望信息则是锦上添花。在志主丈夫官职不够显赫未得诰命的情况下,郡望这一信息的加入似乎在一定程度上提高了志主地位和家族声望,缓解了未得诰命的尴尬。例如《宋颍川陈氏墓志铭》,陈氏的丈夫刘伯庄中进士刚十日就去世了,丈夫没有什么官职,因此陈氏并无诰命加身,但颍川陈氏是魏晋时期以来的巨姓望族,因此在陈氏墓志首题中加入了郡望,使陈氏的身份和名望更高了些。再如《宋扶风马氏墓志铭》,马氏“生七岁,以良家子养于今尚书右丞范公纯礼”,范纯礼原配为王氏,马氏作为侍婢恭顺勤恪,在王氏逝世后开始主管家事,虽为范纯礼生儿育女,但因为不是正室未能荣封诰命,扶风马氏亦是名门,将此郡望放入墓志首题为马氏的身份地位增光添彩。

《宋扶风马氏墓志铭》

《宋故奉议郎宁君夫人仙居县君许氏墓志铭并序》

志主姓氏

墓志首题中只以女性姓氏出现的情况也很多,此类墓志几乎都出自文集。笔者认为首题简短仅含姓氏信息的原因如下,其一,志主的丈夫官职较低,妻子未能荣获诰命 ;丈夫为处士或者是隐士的情况,妻子也是未有封诰机会。第二,郡望不显。墓志首题有着“趋尊”的特点,虽然说并不是所有人都趋向于将自己的身份提高,但大部分都是这样的,没有诰命,郡望亦不显,所以只能以姓氏作为墓志首题。第三,文集所收墓志的首题并不是严格的考古出土墓志上的首题,命名大都简洁,并非志主身份不高,以某夫人为题可能更为方便。例如《宋故乐夫人墓志铭并序》《尹夫人墓志铭》等。

首题特征

宋代士家女眷墓志文献数量庞大,据笔者初步统计,仅《全宋文》所收宋人文集中的女眷墓志就有 1080 篇,近年出土宋代女眷墓志200余篇。通过对这些墓志首题粗略整理与分类,总结出如下一些特征。

所占比重最大的首题形式为附在丈夫身份后加上志主的诰命和姓氏。古代社会,女性的妻子角色尤为重要,承担着相夫教子、侍奉舅姑等责任,生前卒后都是附属在夫家的,因此首题中志主信息附在丈夫后的形式会占据很大的比重。有学者认为古代墓志首题义例存在着“趋尊”的特点。显赫的官职代表着家族的荣耀和地位,所以将丈夫的官职放在首题中有着提高家族声望的意图。女性诰命的获得也是因丈夫和儿子,丈夫和儿子仕途顺利加官进爵,妻子也会不断进封。

墓志包括文集墓志和出土墓志,尽管是同一时代,两者之间还是存在差异的。就墓志首题来说,最明显的差别就是朝代的有无和内容的多少。石刻墓志铭是要埋藏到地下的,墓志碑刻从汉发展到宋,一些义例和格式也逐渐固定下来,在首题中刻有朝代。反观文集中收录的墓志,首题大都没有朝代,只在志文正文中才会提到,文集是当代收录的,可能没有记录朝代的必要。石刻墓志的首题内容多比较详细,偏向附夫这种形式,文集墓志的首题则多是以志主诰命和志主姓氏的形式出现。

墓志的义例和格式在不同时期有着不同的变化,发展至唐宋日益成熟完善。北宋至南宋不同时期的相关规定使得墓志首题的名称有所不同。宋初到宋徽宗政和二年(1112)之前的这段时期,外命妇的等级后二等为郡君、县君,因此这一时期的墓志首题如《宋故奉议郎宁君夫人仙居县君许氏墓志铭并序》,所用诰命为“县君”。政和二年改定封号后的墓志首题如《宋故承议郎知楚州张公硕人范氏墓志铭》,诰命为“硕人”而非“郡君”。

《宋史·职官三》记载外命妇称号有十四级:“曰大长公主,曰长公主,曰公主,曰郡主,曰县主,曰国夫人,曰郡夫人,曰淑人,曰硕人,曰令人,曰恭人,曰宜人,曰安人,曰孺人。”有关外命妇的封赠在宋代经历了几次变化,宋太祖建隆三年(962 年)确立外命妇为四等,即国夫人、郡夫人、郡君、县君。《宋会要辑稿》载,宋徽宗政和二年(1112)御笔改定外命妇封号和等级,共分夫人、淑人、硕人、令人、恭人、宜人、安人、孺人 8 个等级。原来已有封号者,则按等对换。封赠原则为 :命妇之夫或子孙官阶在“通直郎以上初封孺人,朝奉郎以上封安人, 朝奉大夫以上封宜人,中散大夫以上封恭人,太中大夫以上封令人,侍郎以上封硕人,尚书以上封淑人,执政官以上封夫人”。政和六年(1116),又把“夫人”这一级别重新划分为“国夫人”和“郡夫人”,南宋继续沿用。随着朝廷政策制度规定的变化,墓志中的女性诰命称呼也随之变化。在很大程度上来说,墓志首题中的诰命就是宋代外命妇制度在社会实践领域的反映。

本文为信阳师范学院研究生基金项目《宋代士家女眷墓志研究》(2018KYJJ54)阶段性研究成果。

(本文刊登于《大众考古》2020年12月刊,作者为信阳师范学院历史文化学院硕士研究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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