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开车绕着安地水库，经箬阳和琴坛，跑了一圈。
到了小同村，在水库边上停车休息，正在感叹今年大旱，这里都没水了，突然听到有个叫我：“王医生！”
我只觉得这位老人很面熟，但想不起来他是谁。
他说他是这个村子的人，以前我给他开过刀，救过他的命。
我还是记不起来。
他拉起自己的衬衣，露出了下腹部正中一直到脐以上的手术切口，我一下子就认得，这是我留在病人肚子上的永久记号。
我舅舅曾经告诉过我，手术疤痕是外科医生留在病人皮肤上的永久标记，所以缝合皮肤的时候要认真。
因此，就算手术到了尾声，缝合皮肤的时候我也很认真。
我自己亲手缝的皮肤，都是一个个整齐划一的“王”字，我自己认得。
这是20年前的事了，那时候我还是小王医生。
那天晚上我在病房值夜班。
他和邻居在家里吵架，邻居拿杀猪刀捅了他肚子一刀，然后跑了。
家里人赶紧把他送到我们医院来。
我只记得他到医院急诊的时候已经处于休克状态。
急诊的同事当时叫我去会诊。
当年的小王医生，竟然有胆子，在没有任何B超和CT等辅助检查的情况下，仅仅从病人的失血性休克表现，刀刺伤腹部病史和从伤口里冒出来的血液，就判断他的腹腔里有致命的大出血。
不马上给他用手术止血，任何急救措施都不会有效果。
我给他颈内静脉置管，开通了，两路液体加压输液抗休克。
然后，我直接把他从急诊拉到手术室做紧急探查。
开进他的肚子，我才发现他的下腔静脉，被杀猪刀刺破了2cm宽的口子。那流血速度，令人恐惧。
事后回想，如果当时我没有魄力把他直接拉上手术室，就算给他做个CT，只耽误了半小时的时间，他也必死无疑。
当时，我知道，凭我和住院医师助手两个人，无法暴露出下腔静脉破口两端，来阻断血流并修补血管。
我拿了纱巾，盖住下腔静脉的破口处，再用两个手指紧紧压住，作为暂时的止血。
然后请麻醉医师和手术室护士，给他加紧输液输血抗休克。
同时去叫血管外科的帮手，赶来帮忙。
当帮手赶到，我还是用手指压着下腔静脉破口，同事们分离暴露出来下腔静脉破口两端，分别阻断了血流后，再缝合了下腔静脉破口。
他得救了。
他的邻居其实也是我救的，不知道，这一点大家能不能理解。
当时，有人说小王医生的一刀两指救了两条命。
多年前，我去安地水库钓鱼的时候，被他认出来，还去大家里吃过饭。
那时他的家，还是泥墙，石头的门槛，木板楼板的瓦房。
由于安地水库禁止钓鱼，我已经快10年没来过这里了，原先他家公路边的房子已经不见了，现在都是成片的水泥混凝土楼房。
时光荏苒，20年时间过去，小王医生已经成了老王医师，而他也早已经两鬓苍苍。
他的邻居，也早已从牢里出来重新生活，想必脾气也不会那么火爆了。
我在安地水库钓鱼被他认出来的时候，他的邻居还在坐牢，因此，我从没见过他的邻居。
我不知道他的邻居会不会知道，20年前，曾经有一个小王医生，也在很努力地救过他的命。
我也不知道，20年前，我从阎王手里抢回了两个人，阎王会不会记恨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