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起民国时期“太太的客厅”,世人无不首先想到集美貌、才学于一身的林徽因。上世纪三十年代,这里可谓是北京最负盛名的文化沙龙。
每到星期六的下午,定会有一众文化精英来到梁家,与这位迷人的梁太太品茗坐论天下事,好不惬意。
但鲜有人知道,就在同一时期,还有一位名气响当当的“太太”,也创办了一个自己的“客厅”,她就是胡适的夫人——江冬秀。
胡适、江冬秀夫妇
不过,相较于林徽因的“新式客厅”,江冬秀的客厅,则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旧式厅堂”。
当然,这也不能怪她,谁要她真真就是一个旧式的小脚女人呢?
在那个新旧文化激烈碰撞的年代,新文化的诸多干将,大多都有一位“母亲的礼物”式的旧式妻子。
鲁迅有朱安,徐志摩有张幼仪,郭沫若有张琼华……对于这些“礼物”,有的人不堪其扰,干脆弃掉;若无法抛弃,则大多将其束之高阁。
林徽因
显然,江冬秀是一个例外。她没有被胡适抛弃,也没有被胡适雪藏,反而将“胡太太的客厅”这张名片,在“文化圈”内打了出去。
当然,胡太太的客厅,显然不能和梁太太林徽因的客厅同日而语。
来到林徽因客厅的,大多是洋溢着笑容的青年才俊,而来到江冬秀客厅的,却都是一脑门官司的泼辣怨妇。
这些女子,大多都是文人的原配夫人,她们来到这里,只有一个目的,就是向江冬秀哭诉自己被抛弃的不幸,请她为自己的不幸遭遇出谋划策。
江冬秀与她的孩子们
在这些原配夫人的眼中,江冬秀,俨然变成了她们能够抓住的最后一根稻草。
在当时,几乎整个文化圈都知道,凡是抛弃原配夫人的文人学者,全都是江冬秀的公敌。
而江冬秀的“离异强迫症”,则是拜一个女子所赐——胡适的婚外恋人——曹诚英。
曹诚英是胡适三嫂同父异母的妹妹,当年,胡适与江冬秀结婚时,曹诚英就是伴娘之一。
1923年,胡适带着侄子胡思聪在杭州烟霞洞养病。当时,曹诚英在杭州读书,常去烟霞洞照料胡适叔侄的生活。
曹诚英
对于曹诚英在婚姻上的不幸遭遇,胡适十分同情,渐渐由怜生爱,日久生情。
于是,一个在民国文坛屡见不鲜的戏码,再一次上演了。
在新月社好友徐志摩的鼓动下,胡适主动向原配妻子江冬秀提出了离婚,他要追求自己的爱情,迎娶曹诚英为妻。
然而,同样是民国时期的两大才子,在改变自己婚姻的能力上,却没有相同的宿命。
尽管胡适对徐志摩的“自由恋爱”极为推崇,但江冬秀却不是张幼仪。
张幼仪
听闻胡适要和自己离婚,江冬秀勃然大怒,拿着菜刀便逼向自己2岁和5岁的儿子:“离婚可以,我先把两个孩子杀掉!我同你生的孩子不要了!”
一时间,整个家变得鸡飞狗跳,两个孩子的哭声,江冬秀的闹声,物件摔在地上的嘈杂声……如潮水一般涌来,胡适惊恐之余,不得不彻底断了离婚的念头。
此后的日子虽然回归正轨,但江冬秀依旧不依不饶,多次因这件事“整”胡适。
一次,胡适的远房表弟石原皋登门拜访,江冬秀又旧事重提。说自己苦等数十年,而他在国外艳闻不断,现在倒好,连嫂嫂的妹妹都不放过。
胡适与曹诚英
她自顾自地越说越气,随手抓了把裁纸刀便朝胡适扔去,幸好被胡适躲了过去,石原皋赶紧拉开两人,才制止了一场家庭“血案”的发生。
胡适的外侄孙程法德在写给胡适研究专家沈卫威的信中说:
“胡适的离婚闹剧,终是在江冬秀‘母子同亡’的威胁下作罢,曹诚英堕胎后,由胡适保送到美国留学,一场风波才得以平息。”
如此看来,江冬秀的确是“以命相搏”才保住了自己的婚姻。说到这儿,让人不由得想起鲁迅的发妻朱安。
朱安
朱安曾说:“我好比是一只蜗牛,从墙底一点一点往上爬,爬得虽慢,总有一天会爬到墙顶的。”
多年后的朱安才渐渐发现,这招“蜗牛”的实践,在鲁迅身上根本就是无用功。
相形之下,胡适对“悍妻”的宽容,让江冬秀信心倍增,不仅成功地掌控了胡适的腰包,还成功地掌控了他的情感。
其实,鲁迅也是怕泼妇的,先生对他那泼辣的日本弟媳,便束手无策。
试想,如果朱安像江冬秀一样“飞扬跋扈”,不知先生的婚姻是否会有另一个结局……
鲁迅先生
后来,徐志摩还特意写诗戏谑胡适,说其于江氏之外不敢造次,“为恐东厢泼醋瓶”,坐实了胡适“惧内”的事实。
诚然,在男权主导的世界里,大灰狼满地走,女人只有变成母老虎,才能避免不幸,小白兔虽可爱,但面对强敌的悍然来攻,也只有瑟瑟发抖的份。
说起来,女人都是“记仇”和“小心眼”的,江冬秀对胡适的“出轨”始终耿耿于怀。
她当着叶公超等人的面,指着鼻子骂胡适,捎带脚将这一大帮文人都骂了个遍:
“有一天我要把你们这些人的真实面目写出来,让世人都知道,你们都是两个面目的人!”
叶公超
当年,叶公超出轨自己的堂妹,并多次背着妻子袁永熹在外面沾花惹草,袁永熹一气之下离家出走。
有人说,江冬秀对叶公超等人的抱怨,是指桑骂槐,事实上,在她的眼中,这群道貌岸然的文人,除了肚子里有点墨水,没有一个好东西。
甚至常常对胡适进行人身攻击:“大家都说你胡适之怎样怎样,我看你一文不值!”
多年后,江冬秀提及曹诚英仍然咬牙切齿,骂她是不要脸的“狐狸精”。
1939年,曹诚英与一归国留学生碰撞出激情,两人随即订了婚。江冬秀得知后,在男方亲戚面前败坏曹诚英的名声,说的话别提多难听了。
胡适与江冬秀
后来,话传到男方耳朵里,对方愤然提出要解除婚约,为此,恼羞成怒的曹诚英闹着要上峨眉山去做尼姑。
也许,直到此时,江冬秀心中的这口“恶气”才算真的撒了出去。
放眼整个民国,如此强势的文人夫人,除江冬秀外,恐怕也只有蒋碧薇可以比肩了。
当年,徐悲鸿婚内出轨,与比自己小18岁的女学生孙多慈陷入爱河。
徐悲鸿竟公然将孙多慈送给自己的定情物——100棵红枫树苗,种植在自家的庭院里。
蒋碧薇得知后,趁徐悲鸿外出之际,一气之下命人将所有树苗全部砍了个干净,以示自己捍卫婚姻的决心。
蒋碧薇
作为一个留过洋、受过西方教育的女人来说,这种做法并不算稀奇,相形之下,作为一个小脚的旧式女人,江冬秀竟能如此强势,真是令人佩服。
时间久了,胡适夫妇都落下了“后遗症”。胡适“爱情未遂”,总希望在朋友的身上看到爱情的光辉。而江冬秀恰恰相反,完全见不得抛弃原配而再娶的文人。
当时,徐志摩抛弃原配妻子张幼仪,追求林徽因无果后,又去插足陆小曼与王赓的婚姻。
胡适因支持徐志摩和陆小曼的自由恋爱而屡被江冬秀责骂。
徐志摩与陆小曼
徐陆二人订婚前,胡适还耐着性子劝江冬秀:“少年男女的事,你无论怎样都不会完全谅解,这些事,你最好不管。”
他甚至不顾江冬秀的强烈反对,去担任徐志摩与陆小曼婚礼的主婚人。
胡适的“爱情普及事业”如火如荼,而另一边,江冬秀的“小脚女人的客厅”也开展得有声有色。
听闻胡太太专为“文人抛妻弃子”之事打抱不平,许多“弃妇”慕名而来,哭诉自己的不幸遭遇,希望能够得到她的指点。
胡适与江冬秀
1931年,28岁的广东才子梁宗岱,被胡适聘请为北大教授兼外文系主任,当时,梁宗岱与才女沉樱相爱已久,正打算结婚。
谁知,听闻梁宗岱执教北大、声名鹊起后,早已和他口头约定离婚的原配妻子何瑞琼,从老家赶来北平,非要与丈夫梁宗岱一起生活。
其实,在同梁宗岱口头离婚后,何瑞琼早已重新组织了家庭,有了丈夫、孩子,如今看梁飞黄腾达,她又反悔了。
按说,这样的女子,本得不到世人的支持与同情。当初一别两宽,各生欢喜,如今怎能见利忘义,再抛夫弃子地回来?
梁宗岱
可是,江冬秀听后却拍案而起,为何瑞琼鸣不平。凡是要与原配妻子离婚的男人,无论出于何因,她皆敌对之。
况且,江冬秀对梁宗岱早有耳闻,之前她就听一些北大的学生议论过:
“梁先生很喜欢美貌的女学生,每到学生中间,必定坐到最漂亮的女生旁边,而且举止亲昵。”
尽管从何瑞琼的口中得知,自从结婚后,梁宗岱就从没碰过她,可在江冬秀看来,这更是文人对“小脚女人”赤裸裸地鄙视。
江冬秀将何瑞琼安顿到自己家中,为其出谋划策,“勒令”胡适去说服梁宗岱,要他将何瑞琼接回家中,好好过日子。
梁宗岱
无奈之下,胡适只得前去“调解”,但梁宗岱根本不买账。
梁宗岱的强硬态度,无疑惹毛了江冬秀,她要替何瑞琼做主,将梁宗岱告上法院,誓要为“小脚女人”讨回“妻子”的名分。
当时,“胡太太的客厅”在北大教授夫人圈子里颇为出名,一众拥护江冬秀的“小脚太太们”,全都站到何瑞琼的一边,为她打抱不平。
一时间,梁宗岱成为了众矢之的,整个北大的“小脚太太圈”都对其横眉冷对,骂其是抛弃糟糠之妻的无耻之徒。
胡适与江冬秀
不得不承认,在那个新旧文化激烈碰撞的年代,“道德”仿佛是一片抓不住的云彩,忽高忽低,谁能说得准,到底什么是对?什么是错?
北大校园中顿时舆论四起,而“北大教授”与“小脚夫人”的对薄公堂,更是闹得北京满城风雨。
胡适在江冬秀的“胁迫”下,无奈同妻子一起坐上了证人席,为何瑞琼摇旗助威。
梁宗岱坚决不承认“包办婚姻”的有效性,趁机要求法庭,判决两人正式解除婚约。
胡适
也许是出于对“弱者”的同情,抑或是舆论的压力,最终,这位北大教授竟以“败诉”收场,“江冬秀们”着实打了一场大胜仗。
不过,这场胜仗并不是以何瑞琼成为梁太太收场。
因梁宗岱死活不愿与何瑞琼“复婚”,无奈之下,法院只得在梁宗岱支付了一笔巨额“赡养费”后,才将其与何瑞琼的“婚姻关系”正式解除。
梁宗岱也因此事颜面扫地,无颜再立足于北大,愤然辞职。中国文坛的这位大诗人、大学者,就这样败给了一群“小脚泼妇”。
沉樱
多年后,梁宗岱与沉樱分手,江冬秀听闻后,又足足得意了好一阵,仿佛“坏人”终于得到了应有的报应,大快人心!
时至今日,仍有许多人觉得,无论从样貌、学识、性格上看,江冬秀和胡适,都是“八竿子打不着”的一对。
尤其是江冬秀“悍妻”的性格,直接导致了这位文坛泰斗落下了一个“惧内”的名声。
可是,就是这位拿着“菜刀”保卫婚姻的“小脚悍妻”,笑到了最后,甚至比一众自由恋爱的夫妻,都要幸福美满。
江冬秀
江冬秀虽没有学识,却懂得识大体,更懂得如何扶持丈夫,胡适有今日文坛之地位,莫不是与这位“小脚夫人”的功劳密不可分。
当年,胡适被迫接受驻美大使的职务,在写给妻子的信中,他这样写道:
“现在我出来做事,心里常常感觉惭愧,对不住你。你总劝我不要走上政治路上去,这是你在帮助我。若是不明大体的女人,一定巴望男人做大官。”
由此看来,江冬秀远不止是一个“小脚悍妻”这般简单,在大是大非上始终能够站稳立场的她,在婚姻上又怎会“无能”呢?
胡适与江冬秀
尽管在世人看来,所谓“太太的客厅”,还是林徽因的更有才情,但江冬秀的“彪悍”,也未尝不是一种实用的人生智慧。